第三十一章 峡湾31（2 / 2）

喜悦之余，怀疑也爬上了林幺的心头。像极速恶化的疾病，一下子占满了林幺心海中全部的领土。脚下是透天空般淡蓝色的朦胧一片，他也没法真的确定，那朦胧一片之下就是大离朝的土地。

“如果大离真的在两个崖壁之间的话，”林幺向左右两边望了望，想到，“那大离的形状便是一个东西延伸的长条！这不合理。”

林幺再次将视线收回，看了看脚下光滑平整的绝壁，他无法想象人类在其上攀缘的情境。无论是那骑马的恐怖蛮兵，还是渔村中的老人。

就算是真的经过了绝壁山崖，弥溪的父亲怎会对他只字不提，反而要强调“走山谷，别去山顶”。

林幺不再多想，重新将目光集中在对面的参差崖壁上。他的视线顺着宽大银色丝带般的水流向下看。林幺多么希望自己看到的是土地、山脉，或者森林，然而事与愿违，是水。瀑布正是撞入了山崖下面的水面，才发出巨大的声响。

“水？”

看着瀑布撞入海面引起的巨大涟漪向外围扩散，林幺意识到那是水。那水并非是寻常的湖泊或者河流，远比湖泊河流要更大、更宽，而且呈现一种熟悉的淡蓝色。

“淡蓝色，”原来脚下的淡蓝色是水面反射了天空的颜色。

林幺见过蓝色的水面，在渔村附近的那座海岛上，林幺曾自上向下地凝视过海水。虽然他已忘了那是一种什么光景，但那深渊带来的古怪恐惧感，仍令他心惊。

想起大海，林幺本能地试图将视线上移，重新挪回到崖壁和瀑布上。

但他发现自己做不到。

他的视线就像被粘住了一样，无法上移。视野中只剩下了那片淡蓝色的汪洋，先前的天空、绝壁、星星点点的绿植都看不见了。他忘记了如何使用自己的身体，无法挪动头颅上的眼睛，只能被迫目不转睛地看着水面。

这感觉分外熟悉，与他在海岛上凝视海水时，让他不由自主向下跪去的那股力量如出一辙。但这次显然要更加强烈，全然没有放他自由的意思。

林幺这下可以将脚下的世界看得清清楚楚了，只是单调而宽阔的淡蓝色水面而已。脚下的绝壁悬崖与对面的参差悬崖形成一个巨大的峡湾。海水除了瀑布入水引起的波澜之外，平静如无云的天空。

巨大而纯粹的恐怖透过淡蓝色的海水，直入林幺的心灵深处。林幺可能已经如海岛上一样跪下了，兴许没有，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是个什么状态。

“海，”林幺明白了，瀑布之下是海。

“遭了！”他感知到巨大危险的时刻来的太晚了。

峡湾中的海水比小岛周围的更加古怪，顷刻间就将林幺控制在原地。眼下，他已失去了对身体的感知，视野被牢牢禁锢在水上，让他无法看见自己。

这还不是结束，海水开始入侵他的精神，大有将林幺从身体到心灵的一切都夺去之势。遗忘开始将更多东西卷入黑暗虚无，林幺连自己为何在此都忘了，记忆中的上一个瞬间，还是宁余乡的大火。隐约间，他还记得自己似乎是忘了什么事情。

当林幺连自己似乎忘记了些什么东西的感觉都忘记了时，他认为自己什么也没忘。他的思考开始变得呆滞，仿佛胶体般的海水已经在他的脑海中引发海啸。最后，他的心灵变得空洞无物，眼前的平静海面开始模糊，视觉失去意义时，林幺忘记了自己是谁。

如果这里有旁观者，便可以看到林幺的身体仿佛无法支撑头颅的重量，不断向前倾斜，直到失去重心，林幺整个人从褶皱山的绝壁上跌落下去，不断加速，最终掉进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