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1 / 2）

狩二端坐于王座上，如同古老的仙王，他注视着瘫倒在王座之下的杜木，眼神疲惫，却又有一种已了然过去与未来命运的平静。一柄沉重的石剑穿过他的胸膛，将他狠狠钉死在石椅上，他的手脚皆被铁链牢牢捆住，鲜血不断从他胸口涌出，顺着身体和石椅一直流淌到台阶上，将台阶和底座染得通红，又流入四周黑暗的混沌虚空中，最后化成点点滴滴的雨从上方落下。一株小巧，生命气息蓬勃的树在他胸部的巨大伤口处扎根，密集粗壮的根在皮肤之下，血肉之中蔓延，褐色的树干向上弯曲，翠绿的冠枝繁叶茂，如伞盖张开，为狩二挡住了由他的血所形成的雨。

“师傅，你怎么！我这就来救你！师傅。。。”杜木强撑着站了起来，他此时的心中充满了莫名的巨大悲恸，一幕幕不属于他的过往在其心中浮现，在愈加剧烈的血雨和狩二平静的注视下，他拼命跑向前去，然而看起来明明只有一步之遥的距离他却始终无法更加接近，血雨更加狂暴了，在脚底积成了溪，溪又汇成了河，慢慢淹没了杜木的脚脖子，上涨到大腿。杜木艰难地在血河中向前挪动，他想要冲过去，把那柄石剑拔下来，但石剑纹丝不动。然而随着铺天盖地的血雨倾盆而下，血河很快变成了狂暴的海，将竭力挣扎的杜木吞没。杜木在绝望中抓住了树干，双腿乱蹬，然而却更加迅速地坠向了血海的深渊。甜腥的血灌入杜木的肚子里，死亡的气息笼罩住了他，他渐渐明白，自己大概永远也出不去了。

就在他昏迷的前一刻，他松开双手，任由自己向着深渊中坠落，然而下一刻他便狠狠摔在了地上，嘴巴亲吻到了那熟悉而又令他无比怀念和渴望的泥土。

杜木痛苦的呻吟着，浑身散了架一般的难受，刚才的那一切也仿佛都是幻境，只有鼓胀的肚子，还有跪在地上痛苦地呕出来的血水提醒着他，这并不是什么幻觉。

熟悉的气息传来，蝉鸣，鸟叫，夜风划过丛林，还有那寒冷瘴雾，不远处似乎传来篝火燃烧的噼啪声，杜木激动地哭了出来，两次劫后余生的喜悦冲昏了他的大脑，他一边哭，一边往外吐着血水，方一抬头，便看到一身白衣的狩二正愣愣地看着他，手里拿着根树枝，似乎刚刚正在地上画着什么。

“师。。。”

“咦？”狩二看起来十分惊讶。“你还活着？”

杜木迅速停止了喜极而泣并打消了扑上去拥抱师傅的念头。

“我。。。还活着？”杜木想到一个可能，浑身沸腾的血液迅速冷却下来，背后冒起丝丝寒意，他沉下脸，狐疑地盯着狩二。“师傅，你。。。什么意思？”

“哈哈哈哈，别误会别误会，我就是很惊讶你竟然还活着而已。”

狩二却毫不在意的哈哈大笑起来，这是杜木第一次看见师傅展露出这种开心的神态。他今晚上似乎变了一个人，一改往日对任何事物的漠不关心和风轻云淡，他大步走上前来，拉起了地上的杜木，笑眯眯地上下打量着这个惊魂未定的小伙子，连连称赞道：“可以！可以啊可以，真让我没想到，你竟然能活下来！”

“这。。。很奇怪吗？”

“当然！哈哈哈哈，没想到你竟然真的通过了试炼。”

狩二看起来真的很开心，头一次话这么多，他耐心地解释道。

“你知道吗，在你之前已经有数不清的孩子想要跟随为师修仙了，我见过许许多多天赋异禀的孩子，他们比你聪明，比你健壮，比你灵活。。。然而他们都永远留在了那个怪异的地方。实话跟你说，我一开始就没对你抱什么希望。然而你着实给了我一个巨大的惊喜。”

“这。。。我之前也有许多人想跟随您修仙？”冷静之后，杜木这时才发现这个可怕的问题，师傅未曾说过他来自哪里，但一定是极其遥远的地方，这一路走来，怎么可能一直孤身一人，又怎么可能只有自己眼馋那通向长生的仙路。他又赶紧问道：“这个试炼的成功率很低？”

“是的，是的。。。许多人都曾追随我，梦想追逐成仙之道。而他们都失败了，一旦进入试炼便没有退路，要么成功，要么死亡。我想想。。。大概几百个孩子里，才会有那么一两个通过命定之途吧。”

“可。。。那为什么会是我？”

杜木想不明白，他确实应该如此。他资质平平，成长在一个小镇子里，最不同寻常的奇遇就是在八岁那年在河里捡到一块漂亮的石头，而后用那块石头打出了令所有孩子嫉妒的水漂；他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也没有什么必不可少的修仙的理由，只是那对新世界的好奇和向往，以及长生的诱惑才促使他毅然跟随师傅而去。可为什么偏偏是他通过了命定之途？

“谁也不清楚，但一切冥冥之中早有注定。”狩二告诉他，“与任何因素都无关，可能这就是‘命定之途’的含义吧。”

“原来是这样吗。。。”杜木若有所思。

“你在里面遇到了什么？”狩二又问道。

杜木一五一十，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向师傅描述了那一片残破混乱的世界，那寒冷刺骨的神秘浓雾，那诡异可怕的假山石林，血湖，以及旧日的幻象，还有那倒塌的大殿。狩二怔怔地听着，直到杜木说出最终看见狩二端坐在那血染的王座上，被一柄巨剑钉死在那，伤口中长出一棵繁茂的树后，狩二终于是回过神来了。

“我有没有对你说什么？”狩二望向杜木，问道。“或是奇怪的举动？”

“没有。”杜木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他心里也有很多疑问，那究竟是幻象还是真实？为什么狩二会坐在那里？而又究竟是谁帮自己走出了石林，又把他救出了血海？但看起来，他目前没法得到答案，因为狩二也并不清楚。

狩二又仔仔细细地询问了许多细节，但或许是当时的情景都太过可怕和震撼，杜木只剩下一片模糊的印象，他奇怪地问道：“师傅，您进去看一看不就知道了吗？”

“呵，我也想啊。”狩二苦笑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可是它不再欢迎我了。”

“啊？不欢迎？”

见到杜木诧异的样子，狩二站起身走到帐篷前，他掀开门帘走了进去，然后又从里面掀开了门帘，对着杜木挥了挥手。杜木目瞪口呆地看着师傅，现在，那就只不过是一顶普普通通的帐篷而已了。

“你瞧。就是这样。”狩二坐回了篝火旁。

“好吧，不过师傅。。。试炼真是九死一生啊。”杜木感慨道。“是不是通过了试炼，成仙了以后就能轻松些了？还是一直都是这么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