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从那个上午开始（2 / 2）

“我叫狩二。”他说道，“红柳夫人，麻烦你告诉刘头三和那些人们，我会去找到他们的丈夫和儿子，父亲。”

说完他就出门了，走到门口时，他看了一眼自己的矮脚小骡，又扔了十二枚铜板下去。

“那绝对绝对是个仙人。”杜木深吸了一口气，对兀自震惊中的其余两人说道。“我用我的脑袋担保。”

酒家柜台离门口大概有七张桌子的距离，从那个角度看去，门口布告栏上的纸张不过是一片片发黄的小方块，小方块上挤着密密麻麻的黑色蝌蚪。

“也有可能是修炼了秘术的猎仙者或者浪世武人呢？”高长杰摇了摇头。

“或者是妖魔化形？”洪兄说道。他的名字就叫洪兄。他爹都得管他叫洪兄，不过他爹叫洪爷。

“我不管你们怎么想，我要走了。”杜木兴奋地站起身，在二人不解的目光中大步赶了出去。“或许，说不定。。。以后我们就不会再见了。”他怀揣着万丈雄心出了门，却没想到差点一语成谶。

杜木远远尾随着狩二走过了镇子里唯一的铁匠铺，走过了包子店，走过了肉摊和集市，又走过了自己的家门，杜木往院子里瞄了一眼，他爹杜土正蹲在院子里，第一万零七十三遍清理着他那古老的工具箱：先把箱子里的东西全部倒出来，然后一一在地上排列整齐，再精心吹扫打理，给箱子上油和漆，涂抹防虫粉，最后再把东西放回去。他爹把一辈子的心血都搁在这里了，仿佛天生就是为了给别人做家具盖房子而生的。而他，杜木，对这些东西厌恶至极，甚至做梦都想家里失火，烧光了所有他爹视若珍宝的破烂玩意，他这辈子都不愿意碰那些东西。

他们最终走出了小镇，淌过了镇旁的河流，翻过了矮丘，穿过了花原，走到了风星海山的山脚下，又走入了那片黑暗可怖的密林之中。

这座风星海山横亘于潭瑶镇和万壑妖山之间，高三千九百丈，宽不知其数。它如同一道天然屏障，分隔开了文明的人类世界和野蛮神秘的妖魔兽界，从风星海山上眺望过去，那便是无穷无尽一直连绵到天地尽头的山脉，其中居住着无数可怕的妖魔与妖兽。但它们似乎忌惮着什么，从未踏出过万壑妖山，穿过风星海山踏足人类世界。潭瑶镇的人们就依靠着仿佛天地之柱般雄伟的风星海山里那些取之不尽的动物和药草生活，百年如此，千年未变。直到一年前两个镇子里的老猎人失踪在了那里。

那可是在风星海山纵横了一辈子的当地鼎鼎有名的老猎手，曾捕获过三只老虎和七头熊。他们的失踪迅速引起了人们的关注，于是一个月后，一支由七位年轻力壮经验丰富的年轻猎手组成的搜寻队进山搜查，然而他们也都再未回来。又是两个月过去，三个结伴而行的游世武者游历来此，他们觊觎于那九个倾尽家产的财富，于是揭下告知书前往风星海山，最后也永远留在了那里。

从此，风星海山就成了潭瑶镇的禁地，没有人再敢进去，最多在山脚下的密林边缘捕捉野兔和采集草药，一到天黑前就必须立即返回。而那九封寻找丈夫、儿子、父亲的告知书也一直贴在红石酒家的布告栏直到现在，直到纸张变硬发黄，和布告栏融为了一体。

杜木远远跟着，他看见狩二站在密林前左右张望，于是他迅速躲在了一块石头后面。但狩二并不是在找他，而是一挥手扔出了一只长相丑恶脾气暴躁的小妖怪。小妖魔半人高，通体赤红，头生三角，方一出来就朝着狩二狠狠扑去，接着被狩二一巴掌抽翻在地，然后手里突然出现一根尖锐的木锥，狠狠插在了它长着一排尖刺的后背里。

小妖魔疯了一般地跳了起来，原地转圈蹦跶着，它一边大声咒骂一边发出令人心悸的狂笑声，狩二轻轻说了些什么，杜土没听清，但见到那个小妖魔“砰”的一声化为了一团黑雾，那是比密林中的黑暗还要漆黑的雾。黑雾涌入了林中，狩二跟了进去，杜土犹豫了一下，也跟了上去。

林内树冠遮天蔽日重重叠叠，弥漫着潮湿新鲜的腐烂气息，狩二孤身在前，披荆斩棘，开出行路，惊扰沉睡的蛇，激起巨大的虫；黑暗里那些游荡在树上的眼睛闪着诡异的红光，蓦地睁开又摩灭，不知何处的粗重的喘息声似乎回响在杜木的耳边。杜木远远在后，顺着脚印，盯着远处那黑暗中的一点白衣，他诧异于自己的胆子不知何时竟然如此之大了，竟敢深入这可怕的密林如此之远；然而不知为何他却始终坚信自己不会有事，只因不远处那个神秘的流浪客。他感觉更像是一场探险，如同孩童时与几个朋友一起去镇西北角一幢废弃多年的闹鬼屋子探险：惊险，刺激，恐怖，但也仅此而已。

大概走了半个钟面的时间，上升的地势陡然变得平缓。狩二突然停住了脚步，四周静寂，连无处不在的虫鸣都停止了。他背对着杜木，说道：“你还要跟多久？”

杜木闻言一惊，随后又释然一笑：他跟踪的可是仙人，这么久都没被发现的话，那这个仙人也太差劲了。他很快便想好了应对之策：自己要走上前去，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倒头便拜，直到他答应收自己为徒。

杜木刚欲向前踏出一步，然而已经有人比他抢了先。一道黑影从他身边的黑暗中掠出，浑身带着浓浓的腐臭。这时杜木才悚然惊觉刚才那一直徘徊在自己颈后耳边的喘息声其实并不是他的幻觉和想象。

狩二转过身来，平静地看着那个黑影冲到他身前，接着狩二抬起右手，火红色的光芒在他掌心亮起，然后杜木就看到狩二被那道黑影砍掉了头，身子直挺挺地朝后倒了下去，手还保持着指着天的姿势。

“干。”杜木心中一片冰凉。“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