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上帝的年轻人（1 / 2）

那是1095年的冬天，克莱蒙会议的消息早已传遍了欧洲大地，朝圣的狂热四处掀起，人们渴望着前往圣地，征服东方。雷欧·阿尔淡淡的看着自家店铺门口站着的士兵，他们身上穿着锁子甲，胸前的白色战袍上用红色的丝线绣出一个大大的十字架，腋下夹着头盔，他们看着雷欧的父亲，一名四十多岁的老铁匠一锤一锤的将手里烧的通红的铁块慢慢打造成剑。

“意大利那边也有人来，”其中一个士兵说，“彼得修士①似乎还不急着发兵。”

另一个士兵回答“明天沃尔特·桑萨瓦尔大人将指挥一部分军队先行出发。”

“怎么走？”

“沃尔特大人似乎要前往匈牙利王国②，我们在神罗③呆的太久了。”

“既然如此我想跟着沃尔特大人走，”士兵说着伸出带着盔甲指套的手挠了挠头，“乌尔班圣座④保证了我家不会被债务所困，等到从圣城回来，我就可以还清债务了。⑤”

雷欧缓缓走到两个士兵的眼前，微微俯视他们，雷欧比起两个人还要高上半头，士兵们后退了一步，看着眼前的这个壮汉，然而雷欧其实只有十七岁而已，“那个，十字在哪里领？”

士兵们对视了一眼，“什么啊，”其中一个人松了一口气似的微笑道，“你也想参加远征吗？”

雷欧缓缓点点头，另一个士兵伸出手指了指右侧的街角，“你去那边，然后再向西走，沿着那条街应该就可以看到教堂了，运气好的话彼得修士也会在那里讲道，你真的该听一听，年轻人。”

两名士兵带着雷欧父亲为他们打造的剑离开了，雷欧沉默着转过身，走到店铺的深处，说是店铺其实也并不恰当，雷欧和父亲是从法国随着这些穿戴着盔甲的农民来到这里，用一顶简易搭建的帐篷当做工坊，在这里加工武器和防具。这里是神圣罗马帝国的城市，科隆，彼得修士自从到了这里已经整整过了一个星期，但是队伍依然没有要出发的迹象，士兵们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他们毫无纪律可言，即使穿上了盔甲，也不可能立刻变成上帝的斗士，他们还是那群农夫。

“你不许去，”父亲站在门口背对着雷欧说，“等到我们赚够了钱，就回家。”

雷欧不明白，这是一项神圣的事业，乌尔班圣座对着全欧洲的基督徒们声泪俱下的请求，“去东方！到耶路撒冷去！你们的基督兄弟正在被撒拉逊人奴役，上帝的子民正失去他们的信仰！我看到，骷髅地躺着你们的兄弟姐妹；我听到，上帝愤怒的指控；我闻到，空气中血与火和穆斯林的气味！他们闯进了圣域，压迫屠杀上帝的孩子！站起来！基督徒们！神的战士们！到东方去！以上帝的旨意！”

“上帝的旨意——！”

雷欧虽然并不知道穆斯林是什么，也不知道他们到东方去做什么，但是他被那股狂潮所卷携着，站在人群中，望着高高在上，泪流满面的教皇乌尔班二世，他也努力的伸出右拳，高声大呼，“上帝的旨意——！”

千百万人揭竿而起，他们披上锁子甲或者皮甲，放下手里的农具，换来铁与火，穿上战袍，仿佛神明相随，曾经的他们，都是些不入流的角色，农夫，车夫，猎人，小偷，杀人犯......

但是此刻的他们虽然穿着并不统一盔甲，说着不同的语言，却有同一个身份：上帝的战士，光荣的十字军战士！

东征的热情横扫欧罗巴，一股飓风正在酝酿成型，那是以圣灵圣子圣母之名所发动的伟大的战争，是的，那就是乌尔班圣座说的，“神的旨意”！

雷欧握紧双拳，这才是自己憧憬的模样，而不是像父亲一样，一辈子碌碌无为靠着苦力养家糊口，艰难度日，母亲去世时欠下的丧葬费还没还清，雷欧不想过这种一眼就看到头的日子，他要去东方，去圣城，去与穆斯林决一死战！

雷欧看着父亲的背影，什么也没说，他迟早要离开这里，他必须离开这里，看到父亲就仿佛看到了几十年后的自己，他不要这样。

父亲似乎看懂了雷欧在想什么，他起火钳逼近雷欧，“你给我发誓，雷欧！发誓你绝对不会参与那场与撒拉逊人的战争！”雷欧低下头，没有看自己的父亲，“快给我发誓！”

雷欧没有回答，没有点头或者摇，他咬了咬牙，起身，挤开自己的父亲向着外面走去，“该死的，雷欧！给我回来！”父亲的吼声从身后传来，但是雷欧迈开自己的脚步，疯了一样的向着士兵所指的方向跑去。

“上帝的孩子们，你们应当聆听他的教诲，”雷欧在街角，远远地便能听到充满慈爱与神性的声音传来，他抬眼望去，只见一个中年男人站在高台上，他的外貌绝对说不上俊美，但是眼神中属于神的光芒令世间所有的一切都黯然失色，这就是亚眠的修士彼得，“你们当对撒拉逊人感到愤慨，因着他们夺走了上帝的居所，占领了基督受难之地，因着你们的基督徒兄弟在东方受苦，因着他们亵渎了上帝，基督徒兄弟们，让我们团结起来，为了上帝！”

台下的人们疯狂的鼓着掌，他们把手里的鲜花和帽扔到天上，彼得张开双臂，像是要拥抱天空一样，他的演讲确实令人热血沸腾，雷欧不经意间双手已经合十握拳，这就是自己想要追随的人，这个人才配得上自己的尊重。雷欧如此想到。

雷欧并没有看到自己父亲脸上懊悔的神色，也并知道深夜里父亲止不住的眼泪，他只是一个年轻人，一个想要靠着自己的双手功成名就的桀骜不驯的年轻人。他觉得自己生在正世界上是因为有要完成的某种使命，而现在这个使命似乎摆在了自己的眼前，那就是前往东方，作为上帝的斗士，一名神圣的骑士前去圣城耶路撒冷击败异教徒，用他们的血为三圣献礼。

很顺利的，雷欧在彼得修士的讲经台下领取到了十字，那是一块由绢布裁剪而成的十字型布条，虽然平时并没有人愿意为了一小块破布就像红了眼一样争相抢夺，但是现在一小块被修士祝福的十字都会被人炒到高价，雷欧双手握住布条紧紧地按在胸前，似乎稍不注意就会被人抢走一样，这个人高马大的孩子笑了。他的脸上浮现出像是得到了新玩具一样幸福的笑容，从这一刻起，他就是一名光荣的十字军战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