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上)(2 / 2)

“那好,一定要注意有没有人混进来,这个是重中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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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和五十四年(己巳年)腊月初八|戌时半刻

齐国|东京|松江府

对于帕特洛克罗斯来说,东方的光景虽然不如《马可波罗游记》所述夸张,但也足以让年幼的他大开眼界了,自己面前那座表面浮刻着八仙过海的华丽石桥,周围顶上雕刻着五脊六兽的卷棚房顶,身下坐着的灵活又稳当的乌篷扁舟,手里握着被刻画成水牛状的糖人,这些都是在法国或埃律西昂未曾见到的玩意。在来时还不怎么高兴的帕特洛克罗斯,此刻也完全将烦心之事忘去,以一个十岁的孩子的身份好奇的望着周围的一切。

而在他身后的中舱内,他的兄长狄奥尼修斯·安提罗科斯·帕纳戈斯正和他们的“父亲”,一个被唤作释天宏的僧人讨论着周围的事物。虽然收养了他们两,但帕特洛克罗斯对这位新父亲尚未产生多少认同,毕竟别的且不谈,他们两兄弟作为虔诚的东正教徒,被一个信奉小乘佛教的人收养本身就非常特别了,虽然他没有和想象中那样,强硬的改变两个“儿子”的信仰,给予了两人很大的宽容,他们之间基像真父子一样生活与同一屋檐下,在很多时候也懂得不互相打扰,释天宏自己吃的是符合斋戒的素菜,但会额外煮一些肉汤给两个儿子补充营养。但在一间佛寺的寝室内摆上十字架,让观音菩萨和圣母玛利亚相视而望还是让人感觉很奇怪。

但无论如何,释天宏先生愿意给予学费帮助他们完成学业,也愿意照顾他们的饮食起居,这对他们两来说已经是很不错了。比起流落街头或是去所谓的“福利院”然后被当童工,在这么一个老和尚的帐下生活只是少吃点肉而已,更重要的是自己的哥哥狄奥尼修斯不知为何对天宏法师的印象极好,帕特洛克罗斯也不得不跟随自己的兄长成为了天宏法师的继子,并跟随他前往他们的母国埃律西昂定居。

虽然已经过去了数年,但帕特洛克罗斯对天宏法师的了解依旧不多,他只知道天宏法师曾经是个奥地利犹太人,且大概在埃律西昂生活过,会说流利的拉丁语和希腊语,大概在十年前来到中国剃度出家,至于他为何不远万里的在东方出家为僧,当年又为何会在战争中的法国收养他们,之后又为何来到了佛寺稀少的埃律西昂定居,一切他都不得而知。对此释天宏的解释是“出家不念过去”,不愿谈及尘世的过往。但在帕特洛克罗斯看来,这总给人种不怀好意的隐瞒着什么的感觉。

“到了,天宏师傅。”站在后仓的船夫用船桨直立的插到水中后,扁舟逐渐在岸边停了下来。“我想天宏师傅你应该记得接下来的路怎么走吧。”

一边护着自己的两个儿子上岸,释天宏一边回头说到:“自然。那么施主,请问船费是多少...”

“唉,用不着啦,天宏师傅能坐我的船,这可是我平日里多行善事修来的福分啊,今次就当我再行一善,免费载你们一程吧。”

“啊,善哉善哉,那贫僧多谢施主好意了。”释天宏转身对着那位船夫双手合十鞠了一躬。

当然了,听不懂汉语的帕特洛克罗斯来说,自然是听不懂他们的对话的,他只能感觉到对方似乎对自己的“父亲”非常友善,但不知原因。

“那师傅啊,您回国是回以前的寺里常住,还是只是回几天啊?”

“贫僧这次只是回静安寺参加无遮大会而已,斋会结束就回埃州了,当地的信众不多,还需我等协助传灯。”

“是吗,真是可惜。那大师一定要常回来啊。”一边说着,船夫用船桨轻轻撑了一下岸边,整只小舟便向后退去,随后便被驾驶着的往回开了。“最好多让那些西洋人变成善男信女,别在那打打杀杀了。”

对着远去的船夫表达感谢后,释天宏转身对两个孩子用回拉丁语问道:“现在你们还打算周围看看吗?还是说找个地方睡个觉?”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在多看点东西。”狄奥尼修斯显然对于周围还意犹未尽,望了望四周后,他指着一个挤满了人的广场:“那里是什么?”

“那里啊,那里是戏台班子在表演戏剧...应该是京剧吧,虽然你们肯定听不懂在唱什么,但我可以带你们稍微看看。”

“表演?表演什么?是早上看的那些魔术吗?”虽然不懂迎神赛会的概念,但狄奥尼修斯对上午的表演感到意犹未尽,毕竟赛会这种东西,本来就最能吸引好热闹的小孩子围观。

“歌剧你们听说过吧,他们就是在演唱类似歌剧的东西,你们看到就知道了。”

释天宏小心的将两个孩子置于自己的前方,跟他们一起前往表演着戏剧的露天广场。只是这样也自然吸引到了不少人围观,虽然松江本就是齐国的重要港口,这里也有不少外国人经过和居住,但一个光着头,穿着僧衣的西洋和尚,带着两个金发碧眼的外国小孩依旧是一个很稀奇的事情。

在即将抵达观看位置的时候,有人认出了他。“天宏大师,您从西洋回来了吗。这两个孩子是...”

“是的,我来参加这次在静安寺举办的无遮大会。他们两是我在福朗思牙收养的两个孤儿。”

和尚收养孩子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但一个高鼻梁、绿眼睛的洋和尚收养了两个外国小孩却着实是一件趣事了。只是那些看客并未多问,一方面是因为他们确实对德高望重的天宏法师带有尊重,另一方面对于这个曾给东京府长史卢永祥当过军事顾问、搭救歌女“逃出火坑”的怪僧来说这也算不上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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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略历1929年12月25日|早上九点

瓦兰吉亚|中央区|新诺德兰

作为瓦兰吉卫队的总驻地,一般来说瓦兰吉亚是不会有多少闲人的,毕竟整个瓦兰吉卫队也不过数万人,而且大部分都分散驻守国内各地和帝国的海外领土,当然了,这里不单单是军营,周围还有许多城市村落和贵族(祖上均是瓦兰吉卫队的著名领袖)的世袭地产,但整体上这片地区依旧是个安静严肃,没有多少娱乐活动的地区,毕竟瓦兰吉亚是个远比普鲁士还要军事化的行政区,所有的一切都为瓦兰吉卫队服务。

只是今天瓦兰吉亚却显得格外热闹,本该严肃庄严的军事基地里充满了欢声笑语、四处庆祝的人群以及大量手持啤酒的醉鬼。这是因为年末的这几天(虽然按西欧的公历算早就第二年了)是军团发薪和新人入伍,老兵退伍的日子。作为一个准雇佣兵性质的组织,瓦兰吉卫队的薪水可谓非常优越,同时那些服役超过五年的老兵退伍后自动获得埃律西昂国籍,这对于很多人来说不仅意味着能居住在这个新大陆的发达国家,更代表着自己和过去的身份说再见(通过假身份进入瓦兰吉卫队服役,在服役结束后将身份洗白是许多逃犯爱做的事情)。久而久之,年末的最后几日成为了军营的假期,只要未处于战事中,军官都会允许这些士兵狂欢几日,而虽然瓦兰吉卫队的主要成员构成早已不再是文兰人,但维京战士的习俗却在军团中流传了下来,这一天许多士兵会进行类似摔跤的比赛,痛饮烈酒和赌博之类的“野蛮”活动(对罗马人而言)。许多早已退役的士兵也会回到军营,和那些后辈们一起共襄盛举。

叶夫西·米哈伊洛维奇·奇卡提罗便是这些人中的其中之一,听名字就能看出来,这是个俄国人。他的过去早已不详,甚至这个名字都不一定是本名,但可以确定的是自1927年俄国革命爆发后,他便举家从彼得格勒出逃,一路跑到了瓦兰吉亚应征入伍,他过去或许是什么沙俄高官或大地主,但瓦兰吉人对此不在乎,只要你有实力,这个组织来者不拒。很快他便凭借出色的指挥能力和个人实战能力,在世界大战中混出了战功并当上了瓦兰吉卫队的一个军官,因此提前获得了帝国国籍,考虑到世界大战已经结束,接下来就是享受职位带来的高额薪水,并在埃律西昂境内购买房产预备退休时光了。

不过那也是几年后的事情,现在的他和自己的家人和随从坐在一个包厢内观看着不远处狮子和老虎的对打表演。这里是新诺德兰格城内几乎唯一的娱乐场地:瓦尔哈拉斗兽场。今日这里会上演不少“文明”的罗马人和“野蛮”的维京人都爱看的血腥活动,先是兽与兽之间的碰撞;紧接着是人与兽的搏杀;最后,也是最刺激的,自然是人与人的对决。当然了这里不是斯巴达尼亚,血腥的人类角斗不会被摆到明面上来,顶多就是肉搏或拿着木质武器的战士进行点到为止的比赛,不过这也足以让人感到兴奋了。

而站在他身后的男人,他的儿子安德烈·叶夫西耶夫·奇卡提罗,也摩拳擦掌的准备下场。老奇卡提罗已经为这个25岁的年轻人准备了人生规划:和许多瓦兰吉卫队的新兵一样,子承父业,继续在瓦兰吉卫队效力。当然了作为一名千夫长,叶夫西·米哈伊洛维奇可以安排自己的儿子少吃点苦直接以士官上任,而要这么做就必须让安德烈受到招募处认可,比如...在斗兽场混出点名声,对于带有维京传统的瓦兰吉人来说就更易受欢迎。

当狮子的尖牙穿过猛虎的喉颈时,下方的“表演”随之结束之时。门后也传来了敲门的声音,一个中年人匆匆赶了过来:“叶夫西·米哈伊洛维奇阁下,您的爱子可以下去准备上场了。”

“好,安德烈,准备在众人面前好好表现一番吧。”

可就在安德烈准备起身的时候,那个人却小声说了一句:“只是...阁下,安德烈·叶夫西耶夫先生的对手有事不能上场,我们只能为其找新的对手...”

“有什么不妥吗?”

“有的,阁下,新对手倒是找到了,但是当中有几位对‘价格’不是很满意,他们希望提高报酬...”

“*俄语粗口*,就是上去挨几拳然后倒下,这种事情都要漫天要价?”老奇卡提罗不满的用力吸了吸口中的雪茄。

“那就别给他们钱了,老爸。”安德烈自信的说到。“我有信心把他们打到,不需要浪费钱。”

“不行,这次不能有什么闪失。他们想要的话就给他们多一倍的钱!”老奇卡提罗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而后,一直站在他们身旁的一个女孩从包中拿出了几张纸币递给了斗兽场的负责人。

“告诉他们,要是到时候假的太过头被察觉,就会有人出十倍的钱买他们的头!”老奇卡提罗用握着雪茄的手指着那个中年人。

“放心放心,我们会安排的。”一边安抚着客户的情绪,负责人一边从身旁的少女手中接过钱,这个少女看起来和奇卡提罗一家没啥亲缘关系,穿的衣服也很普通,甚至可以说很破旧,这多少让负责人生出了一丝好奇。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少女的脖子上带着一个绿色的项圈,答案就显而易见了,这孩子是奇卡提罗家的奴隶。作为一个仍在实行奴隶制的国家,埃律西昂在百年前的内战后出台了许多法律来“保护奴隶”,再配合上罗马文化本身普遍存在的释奴文化,使得相较于西方种植园中的黑奴而言,埃律西昂的奴隶总体上更滋润一些,甚至有人还宣称罗马人奴隶的日子比西方的穷人要好得多,以此来吹嘘埃律西昂的强盛。

但奴隶终究是奴隶,作为主人的所有物,奴隶能过上什么日子完全取决于奴隶主对其的态度,而大部分情况下,他们的日子都不会很好,哪怕除去那些在农田、工厂、矿山和牧场中卖力工作,完全与人类生活绝缘的奴隶,那些家奴的日子也并不好过,许多人都过着心惊胆战的日子,稍不注意就会被主人打骂,祈求哪天主人心情好同意将其释放后,他们还得带着项圈在外面寻找工作,直到凑齐钱赎回自己为止,而许多人,恰恰就是倒在着最后一步上。

没想到这帮斯拉夫人刚到埃律西昂没几年,口音都没去干净就已经开始“入乡随俗”了。不过面前的这位少女看起来身上倒是没有什么明显伤疤,看来她收到的待遇也没有那么糟。当然这个见多识广的负责人也清楚,一般来说女奴隶身上的伤疤比男奴隶会少的多,毕竟对于奴隶主来说她们显然有“别的用途”。

“怎么了?”就在负责人还在思考的时候,安德烈·叶夫西耶夫已经走到了他身后。

“啊没事,先生,我们走吧。”

在他们向门外走去时,老奇卡提罗又坐回到了椅子上,一边抽着雪茄一边和妻子复述着他给儿子铺平的道路,而那位少女则重新站回到了一旁,用她那赤色的瞳孔望着坐在自己面前的“老爷”。

当然了,她的眼里没用什么尊敬,有的只会是满腔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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