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策马南下(2 / 2)

林城是大汉西北第一城,建在号称塞上水乡的通月平原上,洛水自北向南穿城而过,给林城带来了稳定的水源和便利的交通,城中最出名的不是城主府,而是李爵府,凭河而建,连绵三里,这李爵府也不是自封,乃先帝亲赐,林城李家李玉守国门而亡,被追封偏将军,赐伯爵世袭称号,这伯爵称号现在就落在林城李家李玉的独子李寻欢头上。因为李寻欢现在就居住在林城,故这林城李家故园就改名为爵府,李家的现任家主几次扩家爵府,才有了现如今的规模。

这月余,不断有天南海北的江湖豪客进入李爵府,李寻欢自然是不用接待他们,只是由现在的李家家主李晋夫妇以及李家徒弟接待,这方圆五里有余的李爵府现在热热闹闹,到处都是人来人往。由于来人太多,虽然大汉数得上名号的门派只有三十余个,但是李家为了让这个大会能服众,各个稍有名气的门派都给了请帖,就算少有在江湖露面的奇人异士也都安排了专人去送贴,故这次大会规模空前,从一月之前就已经开始摆起了流水宴,晨起到深夜的流水席,让李爵府现在时时都人声鼎沸,这盛会也算空前了。

这日,李晋正在厅堂内陪封心教五台山等大汉顶端的门派行走和掌门在推杯换盏,突然一个门徒走到他身边低声耳语:“师父,门外来了三个人,说是从燕北十三州来的,但是没有请帖?”

李晋楞了一下,用眼神示意他继续说。那徒弟不易察觉的摇了摇头,李晋轻声说:“你先下去。”

然后李晋举起酒杯,对饭桌上的人敬了敬:“小弟有事要先行处理下。各位先行慢用。”

诸人都示意无妨,李晋匆匆的走到徒弟面前,带着他朝着门口走去,示意他边走边说。

“这三人里有一人是朝廷通缉犯。”

“江湖中人被通缉的多了去了,只要是不描红通缉,那也无妨。”

“是三边描红通缉。”

李晋猛的站住了,盯着徒弟:“那你是脑子被驴踢了么?你直接报官府领赏金呀,你是想让我去报官领赏钱?”

“不是,大师兄说是他朋友,虽然不让我们报官,但是必须要你知晓。”

李晋有点蒙,楞了一下马上又朝大门走去,他很相信自己的这个大徒弟,只是他也想知道自己这个徒弟啥时候和一个朝廷天字号通缉犯扯上关系了。

门口待客亭里,三男一女端坐在桌边,正是李晋大徒弟任东、欧全和修易师徒,任东不停的招呼欧全和修易,他本想和蓉姑娘说话,但是见她淡然的坐在一边,只是在自己招呼她的时候礼节性的回复自己,自己也不好继续,只得继续喝修易还有欧全谈话。

任东那日从野马镇脱离包围之后,领着姑敏还有李玉进了封心教,封心掌教林志平得知了他们的遭遇,便招呼他们住下,等了一日李志常也回来之后,封心八子才浩浩荡荡的出了三清山,以参加林城江湖大会的名义一路南下,途中虽然偶有骚扰,但是剑庐还不至于完全撕破脸皮,倒也保得他们三人安全的进了镇北关,那次之后任东一直对这个能正面对上葛十三的年轻人挂念在怀,只是封心教众人也不甚清楚修易的师承,只是李志常道长曾给自己说修易不是奸恶之徒,他深以为然。自己曾经也回去过三清山找修易,一直一无所获,今日自己在外接待,居然看到这熟悉的脸庞,自然喜不自胜,忙招呼他们过来待客亭这里,安排自己师弟去汇报给师父,自己虽然信修易,但是他这通缉令并非一般,如果冒失请进去了,怕给师尊惹一身麻烦。

李晋走到待客亭,见眼前的情形,先拱手给三位来客请礼,三人也起身回礼,李晋目光从三人身上扫过,年长者身披兽皮,身长体壮,手指有力,看起来长于弓射,五官粗狂,须髯如戟,应该是个常年深山中狩猎的猎户。而他身后的两位年轻男女,虽然都是粗布麻衣,但是都整齐干净,且两人目光中精光内蓄,内力已然有所成,这年龄居然有这身内力,让李晋有些心惊。见两人都未携带兵器,应该是拳脚名家之后,只是这些年并未听说大汉境内有拳脚名家出世,想到这里,他笑着对他们三人拱了拱手:“三位,我们师徒有些私事要聊,先失陪一会。”然后领着任东来到一旁:“东儿,这三人是怎么回事?”

任东拱手对师父行了一礼,缓缓说道:“师父,那三人中的年轻男子就是徒儿以前给你提起过的,在野马镇助徒儿和敏妹玉弟脱困的修易。”

李晋闻言倒吸了口凉气,修易的事他有所耳闻,恒祥城破是大汉的一道伤疤,这道伤疤是用修心贴上去遮丑的,如今修易来到面前,他在边上踱了几圈,才发声问到:“你确认他能和葛十三不相上下?”

“徒儿当时被葛十三所困,是修易拦下了葛十三,他既然现在在这里,自然葛十三妹奈何住他。”

李晋皱了皱眉头:“那有谁知道修易的身份?”

“徒儿并没有告知过其他人。”

李晋又转了几圈,才轻轻对任东说:“那我也不知道修易的身份,你领着他们进府吧,记住,这几日你亲自接待他们,武林大会剑庐的人来了之后,王一倒是有林志平掌教接下来,只是不知道剑庐还有多少弟子一起过来,到时候如果情况紧急,你再让修易出手。”

“徒儿遵命。”

李晋领着任东回到待客亭,又和他们三人寒暄了一番,任东便领着三人进了府中,欧全修易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自然不会惊异府内的动静,只是蓉姑娘显然不喜欢这吵吵闹闹的环境,一直皱着眉头。

任东在府内最里间安排了三个独立的房间给三人,这里远离其他房间,也和外面隔绝,倒也是难得有些清净,蓉姑娘见到这幽静的环境,才松了口气,对任东微微欠身感激了一番,欧全倒是粗人一个,没觉得有啥问题,修易是见师父姐姐开心了,也开心有这样的安排,本来任东还怕自己安排如此偏僻的房间会惹三人不高兴,见三人的开心并非作伪,也终于放下了心中的石头,叮嘱了三人如果三人不愿意去外面吃可以让门口的小厮通知自己来安排餐食送到房间里。蓉姑娘闻言更开心了,望了眼修易,修易见师父姐姐开心,自然也没话说,连声对任东感谢。欧全自己觉得单独吃没意思,就自顾的出去吃流水席去了。任东安顿好他们三人,又出去接待客人去了。

蓉姑娘到了房间里,孤坐在桌子前,回想着这些日子的遭遇,感觉自己还是不喜欢和外面的人打交道,不由的轻轻叹了口气,听见有人敲门,起身去开了门,却看见门口的小厮端着一盘餐食送到屋内,蓉姑娘将餐食放好后,独自坐在桌前,总感觉没有修易在旁边油嘴滑舌,吃饭好像也不太习惯,这时候,门外传来修易的声音:“师父姐姐,我进来陪你吃饭可以不?”

蓉姑娘开心的走到门口,拉开门看到修易端着餐盘在外面,笑吟吟的望着自己:“师父姐姐呀,阿易一个人总感觉吃不惯,要不我们还是一起吃吧。”

蓉姑娘笑着让修易进来,两人将餐食铺了一桌。两人仿佛还是在山洞中一般,开心的吃起来。

午饭过后,两人到了屋外,见林深影驳,便折了两支细竹,对练了一会剑法,一套回风拂柳剑法练完,两人都觉得这林间不甚好发挥天罗身,无法发挥剑法,只得各自回屋修习内劲。

这后院几乎无人涉足,本来是林王李寻欢的幽居之处,李玉死后,其子李寻欢承了爵位,一直幽居林城李府,三年来少有外出。

因他在京都代父领赏时一直病恹恹的样子,而且李家一直都有这个子弟从小体弱的传言,所以外部都在猜测这个新晋爵爷因伤心父亲去世,重疾在身,怕是命不久矣。

只是三年来李寻欢偶尔现身去城主家做客,倒给这病爵爷添了几分神秘色彩。各种关于这个爵爷的传闻愈加离奇,从隐世的第四宗师到早已亡故都有。

今日后院来了三位外客,李寻欢自然知道,李晋早已将三人的身份简单的上报给了李寻欢,欧全本是大汉军士,身份一调就有,修易被通缉,身份信息也是全的,只是蓉姑娘身份全无,但是她既然和他们两人同来,危险程度也不会太高,况且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也不至于能对李寻欢产生什么威胁。

这日午后,李寻欢正躺在竹林间小亭里一个躺椅上看书,破空声惊扰了他的思绪,他微微起身,旁边一位黑衣男子体贴的将一个软枕放到他身后,他仔细的盯着林中两人练完一套剑法,轻声对黑衣人说:“你不是这两人的对手。”

黑衣人也在目不转睛的看这两人的剑招,他双手握拳,好一会才回李寻欢:“他们玩命玩不过我。”

李寻欢含蓄的笑了笑,低头又翻了两页书,合上了书,闭着眼对黑衣人说:“明日武林大会正式开始,李晋想推三清掌教做盟主,就算剑庐的人不来捣乱,也过不了丐帮那关。”

“李晋说过设南北两盟主,北盟主三清掌教,南盟主丐帮帮主。”

“北盟主身居燕北十三州中,这怕不是我大汉最大的笑话。”

“李晋已经暗中和刀林联系,想要借刀林收复燕北十三州。”

李寻欢猛的睁开眼,眼中闪过一阵厉色,然后又闭上眼深呼吸了几次才开口:“大汉不臣服于任何一个宗师之下。”

黑衣人跟在他身后,思虑了良久才开口:“但是……”

“没有但是,何源,我知道你和李晋的关系,这些年来我也细心的教导你,本望你能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不负大汉之名,你若也和外面那些凡夫俗子一样,对宗师顶礼膜拜,这青竹林你以后莫进来了。”

这黑衣人名何源,本是李晋安排给李寻欢的近身保镖,只是何源在和李寻欢相处过程中才知道这看起来病恹恹的爵爷原来也是一个十强级别的高手,只是他练的武功比较独特,练功越高,身体机能越差,除非能突破瓶颈,否则每次动手都会伤己同人,故李寻欢从来不与人动手,只是他不时指点何源,倒是让何源武功大涨,原本二流的何源已经进了一流门槛。何源对李寻欢向来是很服气的,只是他不明白李寻欢如何会一直很敌视宗师。见到李寻欢语气已经非常严厉,忙接话:“小人知错,不再会有此想法了。”

李寻欢闭眼沉思一阵,越想心中越悲凉,叹了口气,突然想到了修易,此子的父亲在恒祥城的所作所为倒是自己挺佩服的,只是不知道这个孩子继承了几根他父亲的骨头,半颌眼对何源说:“你去请那两人过来陪我说会话吧,这竹林里一年也没个外人。”

何源听着李寻欢的吩咐,退出了小亭,急步朝林中客房前进,来到林中告知了修易和蓉姑娘来意,修易和蓉姑娘虽然心中暗道奇怪,但还是跟着何源过来了。

李寻欢见到两人入了小亭,也坐直了身体,他身后两侍女搬来两竹椅,他便示意两人落座,修易不明李寻欢的来意,还在心中暗想这个病爵爷要做什么。蓉姑娘倒是不在意,只是觉得这青竹林环境清幽,的确是个好地方,对别人能借这样清幽的地方给自己居住甚是感激,现在又见这竹林的主人是一个病态的年轻人,不仅对他起了怜悯之心,见他朝自己看过来,微笑着颔首以示道谢。

李寻欢见了蓉姑娘的脸,有些失态的挑了挑眉头,刚才隔着竹林,只见剑法之势,没有细看容貌,这到了面前才发现这女子明眸如星,柳眉如月,不施胭脂却两颊生霞,不着粉黛亦肌肤胜雪,他虽然见识过佳人不少,也有不少容颜比她更胜的女子,但是没一人有她这样清冷的心境气质。

恍惚一阵李寻欢才回过神来,忙尴尬的笑了一下掩饰自己的失态,和修易说起话来:“修少侠年少有为,内功有成,剑法超绝,不知道师从何派?”

“小子幸得师父姐姐监督与指点,这些年来才在武学上有所领悟,这位便是我的师父姐姐。”

李寻欢一脸不可置信,望着蓉姑娘,这娇滴滴的姑娘虽也是武学奇才,但看起来也才十五六岁,自己能成为武学一流顶级高手已经非常不可思议,她居然还教出一个和她相差无几的徒弟,这就算是亲眼所见也不可信,李寻欢摇摇头,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可置信问蓉姑娘:“蓉姑娘,你真是修少侠的师父么?”

蓉姑娘正在看亭外的风景,突然发现那少年对自己发问,也没多想,直接回复:“是呀,阿易从前跟我学武,只是现在我们都差不多了,他也就不用跟着我学了。”

李寻欢倒吸了一口凉气,好奇的问起了蓉姑娘师门,只是蓉姑娘自己也不清楚,自然回复不出来,李寻欢还以为是某些隐世的门派,传人不多也怕世人骚扰,所以也不继续追问,只是同两人聊起了家常。李寻欢只聊近况,不聊旧事,特别是近些年来大汉失了燕北十三州,又陷入了西疆对伊国的防卫战,修易倒是和他聊了许多,蓉姑娘心境纯净,只从自己最简单的善恶标准来判定对错,三人倒是聊得投机,居然聊到了日偏西头,侍女将晚宴端了上来,几人就在这亭中吃起了晚餐。

饭后,三人又说了一会话,最后李寻欢站了起来,背对两人,望着摇曳的竹林,淡淡的说道:“这些年来,大汉国战不断,民不得安,国不得宁,修易,和你聊天中我知道你心中一直放着父仇和父耻,但是国破家亡之际,谁没有杀父之仇,戮母之恨。妻离子散,夫丧女亡这些都是常事,国仇未雪,私怨何谈得报?我想请你放下父耻之念,不再记恨大汉,等我们合力驱除了外辱,这大汉自然会还你父亲一个清白。”

修易听完他的话,渐渐的回忆起了自小守城之时,亲眼见到国战造成的无数悲剧,他那日日在城头见父母丧子女痛哭,夜夜闻妻子失夫父轻泣,那时候自己虽然年幼,但是还是觉得揪心,常常陪着他们落泪。只是这些年自己随师父姐姐在山谷中已经习惯了与世无争的生活,这国战的硝烟仿佛也离自己很远了。思虑了片刻才缓缓说道:“我曾在恒祥城头问过父亲,守国为何?那时候自己父亲给自己的答复,近些年来我读书识字后总算是明白了他言下之意:守国是为民。”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可是,守城之人,仅能守一城之地。守一国之土,需的是守国之君。李爵爷,你说当今有守国之君么?”这些年来,修易虽然常年不出山谷,但是偶尔出谷换取东西之时还是能听见这些丧国小民的埋怨,他天资聪慧,读书明理之后,对自己父亲的话有了更深刻的理解,也更能明白野马镇下那些汉人生活的不易。

“守国之君?”听着修易的话,李寻欢陷入了沉默,片刻才回话:“守国者从来不是某一个人,如果每个人都把守护自己生命和生存的希望寄托给别人,那万千手无寸铁,身无长力的平民,更别说那些更没有能力的老弱妇孺,他们靠谁来守呢?守护大汉的应该是我们这些学得一力之长的能者,如果举国同心,万人协力,还愁一个守国之君不出么?”

听到李寻欢的话,修易呆住了,一时不知道如何反驳。这时他身边的蓉姑娘缓缓开口:“国战无义,人有义心,力所能及内做好一切便是无愧于心了。”

李寻欢听到蓉姑娘的这句话,不禁拍了拍手:“好一个人有义心,好一个无愧于心。”

说完便踏晚霞远去。两边的侍女忙上前请修易和蓉姑娘回屋,两人一路相顾无言,这些年修易一直避免和蓉姑娘说谷外之事,蓉姑娘虽然不挂心这些事,但是今天被李寻欢说了这许多故事,也有些心情沉重,两人回到竹屋,修易看着眉头紧锁的师父姐姐,轻声安慰她:“师父姐姐,你放心,我们找葛十三和王一报仇后,阿易就陪师父姐姐回绝情崖去,再也不用理这外面的事。”

蓉姑娘看了修易一眼,幽幽的说:“这才出来几日,就好多人想你帮他们做事,这外面的人都太多心思了。”

修易扣了扣自己的头发,想了一会才瘪瘪嘴:“他们想他们的,我们做我们的。”

蓉姑娘想了一会,才点点头:“以我为准。”

修易听到这句话,想到自己刚刚拜师的时候,嘴角泛起了笑意,接下师父姐姐的话:“以前以祖师婆婆为准,现在以师父姐姐为准,以后以阿易为准。”

两人相视一笑,蓉姑娘本想拍拍修易的脑袋,发现修易和自己差不多高了,没法再拍他脑袋了,只得微笑着摇了摇头,两人便各自回屋,各自练功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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