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1 / 1）

舜成帝二十年。

这位可能是舜朝最后一位拥有着完整程序登上皇位的皇帝，在他即位之时，诸侯们顶礼而来，身着上衣下裳，成列躬身踏入大殿，以曾经记载在每一本礼经中的做法觐见新任天子，按照爵位高低手持不同器物有序立于宫殿两侧，而他们所携带来的礼单以及朝贡的奇珍异宝则堆放在台阶之下。

已经老去的舜成帝有时会在没有堆积什么文书的书案前轻声叹息，而旁边的侍从总是不敢有半点动作，仅仅在内心里揣测这个并非以嫡长子身份接替皇位的男人的想法。而后者则会将视线投向窗外的天空，似乎能从偶然吹来的风里感受到属于家族血脉的力量，依靠这点微不足道的暗示，一次又一次回到那个万国来朝的日子。

那时的他尚且不能完全看懂自称是他最忠诚的臣子的每一个人脸上表情下藏着的真实意图，也不能理解每一件礼单上所罗列的物品背后代表的含义，记忆里只有迷茫，以及指示着他一步一步迈上台阶的始终站在身后的用黑袍罩住全身的老者，还有他老朽的声音。

直到他终于通过回忆里父亲每天案桌上等待他批注的札子和眼前的差异，努力上朝时卿大夫和将军们从自己身上飘往侧面单独而立的国师的视线，明白了自己手中权柄的无力。

曾经依附在每一个权力集体背后阴影中的黑暗正在显露爪牙，厉兵秣马正待窥伺而动的诸侯们正在各自的宫殿中商讨着不为人知的勾当，孤立突兀于东陆之北的属于羽族的国度正在孕育复仇的欲望，在海峡之间苟且偷生的鲛人正在哀叹着将自己的子民出卖给碧波之外的往来行商换取片刻的安宁。

而就在当今世上身份最为尊贵的中州天子躺在病榻上叹气之时，一个尚且稚嫩的少年刚刚从这片大陆在北端裂开的伤口背后艰难地找到通往现世的路。

他踏上一个被自认种族高贵的汉人称为宁州的地方，疲惫不堪的在这里随处可见的参天大树下打起盹来。谁也不会知道，血与火的地狱的序幕会在这里开始。

而萌发的种子，正在阴暗的角落里探出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