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夜袭(1 / 2)

耿威自认不是一个睚眦必报的小人,但有时却别无选择。

他自幼好弓马之术,练得一手好箭法,平生所求无非掠阵建功,搏一个富贵。

但是时运难测,行伍多年也仅仅在陈仓郡做了个小小的守城矢卒,经常在城楼上一站就是一天,即便偶遇战事,像他这般弓箭手,无论射死几人,功劳簿上也断不会有他的姓名。

无非能得赏赐的一坛酒或二斤肉,已然是万幸,毕竟和城下搏杀的士卒相比,在城楼上射箭已算既轻松又能保命的活了。

但耿威知道自己所求绝不仅限于此。

知子莫若父,耿威的父亲在虞国封君尚庸君门下做食客多年,却寥无建树,早已是府内笑柄,但为了儿子也是舍了老脸,趁此次大王发兵夺上邽城之际,上下费力打点了许久,才为儿子讨得了一个辎护队正的军职,为的便是给他一个求功名的机会。

但这辎护队正,说好听些是个什夫长,说难听些其实就是押送辎重的伙头军。上阵杀敌轮不着,论功行赏也谈不上,时不时还要伺候一下那些惹不起的世族子弟,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

对于这些,耿威是很郁闷的,从出师至今他都在盼着能遇着点什么让他一展身手的机会,哪怕是一次遭遇战,或者遇到一次偷袭。

然而什么都没有,连一次像样的劫粮草都没发生,大军几乎没遇到什么抵抗就拿下了上邽城,让人很难相信当年雍襄王可是用了足足十五万人才攻下了此城。

而入城没多久便也发现了蹊跷,这上邽城虽不及关中富庶,但作为关中西出垄山的交通要塞,此险要之地按常理府库中也应当粮草丰禀,谁知粮仓之中竟然空无一物。

今年虽然关中也收成不佳,但好在上邽离陈仓不远,补给方便,所以即便粮草有些吃紧也无大碍,但若要保存既得战果就必须继续西进夺取雍国重镇渭城,如此一来粮草就成了大问题。

兵马未动粮草必须先行,耿威所在辎重护军干脆就被划入了治谷司,主要任务便是在郡下各乡缴粮。

新取之地纳粮本就不是易事,此地为雍国经营多年,很多百姓只知世上有雍国而不知有其他,让他们给异国军队纳粮简直比登天还难。

但虞国朝野上下早就被胜利冲昏了头脑,誓要一举拿下渭城,解除虞国西边的肘腋之患。所以大司农给治谷司的期限是十五日内集齐十万大军半个月的口粮。

十万人半个月的口粮可不是个小数目,分摊到耿威头上那也是个天大的数字。压榨完那帮乡绅里正后,仍然还有一部分缺口,耿威心急如焚,干脆自带了几个亲卒,直接去村里纳粮。

雍国本就是西北苦寒之地,民风彪悍,远不是东方诸侯国里那些老实巴交的农民可以比拟的,几乎没有一个村子肯纳粮,耿威在平谷村甚至还差点折了一条胳膊,好在手下的弟兄们护的及时,仅仅伤了些皮肉,没有什么大碍。

可虽然找了个台阶从平谷村全身而退,但上限日近,若不尽快想出法子,万一期限将至,上官怪罪下来,他死罪难逃不说,恐怕还要连累了父亲。

至此,耿威已别无选择,若不拿这个村子杀鸡儆猴威吓一下,恐怕剩下的粮草也是凑不齐的。

既然横竖都是死,不若搏一搏!

于是他立下军令状,以自己的项上人头做保,从锐步营借调了二十个精干的弓箭手和十五名甲士,趁着夜色埋伏在了平谷村两侧。

待夜至丑时,鸣镝为号,先以火箭袭扰,然后一并杀出,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其实对付这些村民用不着这些战术,但是这些甲士都是耿威拿命借来的,若有损伤也不好对上官交代,而且这些甲士之所以肯听命于他,图的也是劫掠的财货和战利品,所以万事求稳,夜袭是成本最低的方法。

好在一切顺利,虽然被巡夜人发现了端倪,但他的示警的梆子只敲了几下便被耿威一箭封喉,接下来就只是单方面的屠杀。

可唯一出乎意料的竟是之前那个不识字的黑脸汉子,火光一起他便一身赤膊冲了出来,手持长刀力战数人而不落下风,居然在以一敌众之下还伤了几人。

好在耿威留了后手,靠七八名垫后的弓箭手,拿住了他的家眷,方才擒住了此人。

耿威是个武人,这世上唯有武人才惜武人,那黑脸汉子刀法凌厉,一看便知曾是上阵搏杀过的好手,耿威决定不杀他,而是带着他回去做奴隶,若是将来能为他所用,也不失为仕途之上的一大助力。

此次没有损兵折将,倒也万幸,但杀的都是手无寸铁的农民,耿威也自知胜之不武,但他别无选择。

这些人不死,就是他死。

想到这里耿威在篝火边呷了一口皮袋里的酒,入口滚烫,至心间却有些苦涩。

军中不能饮酒,他也是散尽了本月的俸禄,从营中管事的校尉处偷买了两坛庆功用的高粱红,临行前与这些士卒分了去,也算是一种笼络吧!

此刻远处的天边已经泛起了淡黄色的鱼肚白,不觉已是清晨,曙光带着秋后的一丝凉风熄灭了村庄里最后的一点余火,周遭熏黑了的墙垣断壁尽显凄凉。

经过了一夜的杀戮和放纵,这些宣泄完了的士卒们三三两两靠在临时点燃的火堆边打起了盹。

收缴来的存粮都用麻布袋子装着,在村里晒麦子的小平塬上堆成了一座小山,活下来的村民亦不过二三十人,都被反绑了双手蹲在不远处,围成了一个小圈,仿佛一群待宰的羔羊,两个执戟的甲士在他们身边来回踱着步,不时往人群里踹上一脚。

此时的河谷却是异常的静谧,仿佛在期待着什么。

“耿队,这祁老头怎么办?”

正在整理绑腿的一名甲士向不远处那个跪在地上的老头努努嘴,他叫赵财,耿威认得他,闲暇时还和他说过笑,说他爹给他取这名是有招财之意。

而那干巴老头穿着件已经被烧了一半的羊皮坎肩,双手被绑在身后,几乎瘫跪在地上,原本花白的头发此刻已是全白,沾着血污,在风中凌乱的飘着,像一颗无根的荒草。

“斩首吧...”

耿威没有犹豫,站起身抖抖身上的灰尘,“人头留着,传缴各村看看,也让他们知道不纳粮的后果!”

“六子!傻根!别他妈睡了!”

赵财随即熟练的打个呼哨,招呼起两个相熟的兄弟,对着跪在地上的祁老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六子和傻根也是心领神会,一左一右拖着祁老来到剩下的村民面前,人群中泛起了一起涟漪,有人轻声的唤着祁老的名字,祁老却似个木人一般低着头毫无反应,若不是还能看见嘴里呼着那一口热气,只当是一具早已行将就木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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