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血与黑(1 / 2)

行过寨中长长的石板道,一座恢弘的铜铸大殿无声矗立于陷马山山体的裂隙之中。

这是齐家寨的祖灵祠堂,也是祭师和长老每年举行祭火节祭祀的主场。

殿前有一颗巨大的插布神树,通体灿金,底部浮雕着云气纹和漩涡纹。

树干上有三簇树爪,每簇三支,雕刻着平垂状的枝叶,枝叶下悬垂着毒日六个,毒月七个。

传说中神和灵魂借由此树来往天地,充当着通天的神路。

每逢节日或是悼亡亲,族人常来此祭拜,引为神圣。

齐蛛引着齐草黄来到大殿左侧,一块硕大的地砖顶开,露出一个黑黢黢的洞口。

顺着湿滑的阶梯向下。

出现在齐草黄眼前的是规模远大于地上十倍,犹如蜘蛛网般盘根错节的地底暗室。

巨大的寂静覆盖每一个到此之人的耳膜,令人心生焦躁和恐慌。

这里所有气流与自然光线都被遮断,只有密合于岩壁顶部的一颗颗夜明珠正散发着幽幽光亮。

齐家寨——刑罚室。

族人们每每谈之色变唯恐避之不及的地方,能止争端,能息婴啼。

齐草黄被齐蛛引进其中一间。

蝇子腿大小的腔室站着八个人,六男两女,全部身披黑色祭袍,腰绑银挂链,头带各式银冠,耳缀红黄二色长条玛瑙。

他们的左手皆拿着各自的法铃,一言不发。

听见脚步声后,八人同时回头凝视着齐草黄。

虽然银冠遮面,但齐草黄仍然清楚的感受到他们的视线,如同一柄柄重锤砸在心窝。

压魂摄魄,气势凌然。

齐草黄急促向前几步,看见倚靠在角落的中年男人。

“爹”

男人不应。

此刻暗室内灯光幽幽,齐负子已经气绝,一张绣着四方八虎图裹背布盖在他的上半身,卍字纹的框边被他两手紧捏着,胸前的残血一滩滩蜷缩于布上,已然凝固。

这一幕,齐草黄终身难忘。

他走上前,跪在齐负子身边,伸手拢着他乱糟糟的长发。

齐负子五官硬挺,睫毛长且黑,不难想见年轻时的俊朗。

而今的他身体浮肿,乱发半白,与年轻时的姿容大相径庭,明显带着自弃意味。

“爹”

齐草黄又唤一声,没有像前世一样止不住眼泪,而是面无表情,像块吸饱了情绪的海绵。

他清楚父亲心里的高塔,从母亲被勒死那一刻便崩塌了。

梳拢好头发,齐草黄从齐负子耳垂摘下一颗长管状的赤红色琥珀耳饰,凝固在琥珀中的是两颗小小的臼齿。

旋即捏着琥珀上端镶嵌的银勾,生生按进自己的耳垂。

“爹”

齐草黄再唤一声,站起身。

长而密的睫毛缓缓眯起,眼瞳隐没入眉睫的暗影中,白净的面皮上横着两道黑缝,令人望之不寒而栗。

“诸位祭师大人,族中对父母双亡的余孤,是剪草除根还是另有优待?”

这话恼了一人,只听那人开嗓,声似铜锣。

“白萤妖女窃我族法经,齐负子身为长房嫡血,平日享尽优待,非但不制止还与其同谋,与禽兽何异?”

“于家族不忠,于情理不孝,如此欺公坏法,不忠不孝之人,留他三年活命,已是念及血亲之情难割。

“你应感激才是。”

齐草黄看向齐蛛:“大人好唇舌,堂姑如何说?”

齐蛛十分诧异的看了一眼齐草黄,将硬话从舌尖绕了一道,温软了再吐出来:

“我知你心中有怨,但若要维护家族正义,还是需要匡正一些事情的,这是祭师的职责,希望你能理解。”

哈!

齐草黄仰头大笑一声,其面容幽光难明,不屑道:

“虚伪”

“大胆!”一道女声响起,尖利若狐啼,喝罢摇晃法铃,口中嗡嗡吟诵经文。

这暗室内忽然冰冷如冬,寒霜沉降,于周遭逐渐聚拢成团,如电般激射而出。

擦着齐草黄鬓发,轰击在岩石表面,发出咔咔的冰结声响。

【霜石经】

齐家寨所藏寒系法经前十之属,非对族中有突出贡献者,不予学习。

单是擦过几缕碎发,齐草黄半张脸已然爬满冰霜。

皮肉转瞬变僵变硬,若是被正面击中,大好头颅顷刻就掉了。

齐草黄抬手摸了一把脸,面色无惧。

这九个各怀心思祭师,他们之所以在这儿,不是来看着自己受辱的。

所有的手段、红脸唱完白脸唱,都是前戏。

但前戏太长,已经让早已知晓下文的齐草黄厌烦。

“天快亮了。”齐草黄言简意赅。

于是。

齐蛛缓缓开口,笑道:

“这冰霜能夺人性命,却夺不走你的胆气,虎日祖灵大道场上,成功者中必有你齐草黄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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