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衷(其二)(2 / 2)

因为他已经渐渐沉醉到了能够包容自我的幻想里,在那里他无忧无虑,他可以是歌剧院中唯美的一朵海棠花;他可以是园艺家里最富有艺术感的工人;他还可以是画匠行列中首屈一指的名人,在他那华丽的欢昂殿堂中,他永远是出众的。

他渴望得到...渴望得到这样的一声喝彩

这是无助的可怜,也是命中该死的可悲。

没有人可以为他分担忧愁,因为他的苦言道不尽,没人会选择和他承担这永无尽头的痛苦。

赞乌忒让自己从晨熏的舞台灯光中结束了表演,他遗憾地在观众的欢呼声中退场,再次回到了现实中。眼里看到的还是枯燥的火烧云,但值得令人庆幸的是,他靠着丰富的想象力再一次拥抱和原谅了自己。

但没人可以和他分享这份喜悦,没有人。

赞乌忒无言地蜷缩在漆黑的河边。

里尔习惯了这样的闹剧,他虽然很放心自己的弟弟能准时的在十点之前回来,无论在他离开之前精神状态是什么样子的。所以她想当然的没有挪动步伐外出去寻找赞乌忒。

但直到临近凌晨,她还未听到有关自己弟弟的一点消息,她的心率开始变得有些急促,往往这个时候她只需要躺下休息一下就会感到平静许多,但那是因为病症和劳累过度的原因导致的。这次不同,她在担心她的弟弟,她焦急地在屋内来回踱步,缜密思考着是否要外出寻找他。

是的,她要,她必须要去。

于是她拿上了橱柜上的毛织帽、沙发上的围巾、茶几上的手套以及悬挂在衣架上的大衣。随后大步流星地走到门口,急匆匆地打开大门。不,还有一样东西,火提灯,那是一种做工粗糙的提灯,火盘上放上滴了油的柴火,便是一个小型的提灯。她不能没有它。但那盏灯挂在房子外的栏栅上,她每次夜晚都要提着它出门。

她吞了一口气,屏息凝神地打开房门,黄铜的灯盏就悬在那。

“我很好!唔...”吐出那口憋住的气,她感到自己的心率变得更快了。里尔害怕黑,源于不堪回首的往事,更不敢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向外迈出一步,望着一望无际的纯色前方,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令她惊骇的童年。很快她就退回到了屋子里,就像恐高症患者生怕触动了摇晃的悬崖,想要慢慢远离一样。

“啪!”她甚至没注意到自己已经后退了多远,她的臀部撞到了餐桌旁,钢叉和陶瓷盘的摩擦声将她震醒,赞乌忒留下的鱼肉还完好的摆在陶瓷盘上。

赞乌忒...

饱经风霜的中年女精灵像个孩子一样站在原地,她轻轻捧起旁边曾经的全家福,赞乌忒无忧无虑的笑容永远的贴在了这块木框中,她轻抚过母亲的脸庞,曾经在坟前发誓保护弟弟一辈子的誓言还在回响在她的耳畔。

可是这孩子为什么如此的可怜...她把她的青春岁月都浪费在了这个本该健康成长的孩子身上,直至他长大成人,也未能消停一时。

里尔抱住相框,蹬出箭步跑出去,她越过门槛,一只混黑的眼睛在黑暗中怒瞪,她愿意抛弃此时此刻属于她的懦弱,依然履行自己的诺言。

赞乌忒!

她一遍遍呼喊可怜弟弟的名字,得到的只有乌鸦的哭哀和森林和狂风的吵闹。寻过山林;寻过峡谷;寻过河岸,她无时无刻不在奔跑,一声声饱含期望的呼唤在偌大的自然世界中穿梭,她几乎快要哭出来了,哭自己的无能,哭弟弟命运多舛,她不怪他的任性,只能是怪自己没有做好一个监护人该有的责任。

赞乌忒!

你在哪!

风为她指路,某处狼群的盛宴散发的血腥味不断刺激着她的幻想,里尔只能一遍再一遍地强迫自己不要沉浸在未能发现的想法中,那是不可有的,一旦沉浸其中,即使握到希望,也是灰色的。

村里的好心人们听到了山中妇女的阵阵呼声,也很快结成了队伍,他们扫荡山里的每块石头下,每片树林子。就算有一点痕迹,就算这个落后的村子尽是偏见和懈怠,低下的见解无法让他们中间出现哪怕一名术士来帮助他们进行搜救,但凭靠精灵种族出色的感官也是可以追查到真相尽头的。村民们高举火把,远观似是山野中的星点山火,升起了这个夜晚本不该有的温度。

搜查直到凌晨两点左右结束,他们终于在一片溪流旁发现了正在睡觉的赞乌忒,那里周围都是白林狼的游走地,再晚一秒,恐怕赞乌忒就是这些牲畜的口中餐了。人们对这样的结局感到气愤,并不是他们顺利找到了失踪人员的原因,而是这个“失踪”的人正躺在溪流旁昏昏沉睡,全然不知村中的青壮年正为了他而四处出走,冒着夜晚寒冷的气温兵分几路,就是为了寻找他的下落。

也许是出于本身对他的偏见加上现有的愤怒,人们只是在见到他安然无恙后便离开了,过程中几个年轻人围在他身边,分别用不同的眼光看向他,有藐视,有不解。他们在一一离开后并没有告知里尔赞乌忒的位置,只是说了一句:他还安好,无需操心。里尔不能说什么,村民们的善意让他们加入这场搜救活动本身就是她预料不到的事,她早以为人们对她们姐弟二人已经没有耐心了。

她只能看着他们高举火把,逐一离开。

几天后,爵尔夫斯塔家的丑闻已经在村里闹的是满城风雨,人们背地里指责赞乌忒的任性和不是,也在诋毁里尔的不负责任,那四个字正中了她的下怀,除此之外她逢人就要道歉,而人们也对她的低声下气也并没更多积极的看法。

在这件事发生的第三天后,里尔收到了一个消息,确切的来说是一个好消息,村中为数不多的喜欢她们姐弟二人的一位中年人为可怜的赞乌忒找了一个好去处。里尔起初并不在意这个消息,她仅仅认为这只是某个人为了安抚他们而故意散播的谣言,因为这个中年精灵身高矮小,长着一副古典的精灵相貌,他一贫如洗,却身着洁白干净的宽袖衬衣和一条拜博拉摆裙,正如壁画上那样的贵族画像一般,他举止奇怪,常常说着不让人舒适的方言,人人都觉得他是个骗子,人人都觉得他是个疯子,人人都叫他莱(精灵语:RI’)先生:这是他要求的。

莱先生活了有上百年的年龄,人们都以为在如此长久的岁月里他已经对生活已经有了一个非常成熟的认知,但他却自我认为并且竭力保持着一模正派绅士的作风。绅士,没错,尽管精灵的习惯语里并没有这个词汇,但是几乎是没有任何一个词能比绅士更好的形容莱先生那刻意模仿贵族行为的廉价姿态。他酷爱豪门权贵优雅的谈吐和行动风格,口音也是容易辨析的首都堪多的本地口音,如此听上去,莱先生确实是在为自己的绅士形象下了很大的功夫。但和赞乌忒一样,村中的人们并不喜爱他,缘由是他不切实际的想法和刻意模仿真正财富拥有者的拙劣把戏,所以村中的妇女常常将取笑他的话当做茶余饭后的闲谈。

至于为什么莱先生喜爱姐弟两人,一是莱非常羡慕赞乌忒的肤色,他认为那才是属于宫廷雅人该有的肤色,这一点也并不是说贬低了他和赞乌忒之间的位置。莱先生和赞乌忒一样有着非常卓越的想象力,他们两人常常天马行空,于是二人情投意合,结为了年龄相差甚大的好友,但在里尔眼里,这是狐朋狗友。宇宙、星宿、气象、万物自然、建筑、众生相,两人在无数的方面都有着自己的理解与幻想,他们甚至可以利用想象来为自己枯燥的生活添加一副滤镜。这种充满艺术感却又毫无意义的思考在同村的村民们来看简直是浪费生命,而莱先生却也不怪罪他们,只是将这种诋毁和偏见视作是不同主义和思想的激烈碰撞而已。

在此之前赞乌忒也向莱描述了关于他在森林中梦见的那个梦境,关于他看到强大术士索菲克丽芮亚的梦,莱及其欣赏那位优雅且做事坦然的女士,他也通过这次分享,更加确认了赞乌忒在某些方面绝对有着超越常人的能力。还有他是因为如何喜爱里尔这件事,里尔的勤劳努力以及对某些事的执着,在莱的眼里十分珍贵:至少在这个无人问津的小村落里十分珍贵。

正当人们认为莱先生其实并没有什么能耐的时候,莱却用他的实际行动打了所有人狠狠的一巴掌:他倾尽他的所有信用和荣誉坦诚地为赞乌忒邀请了一位真正的权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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