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党人的实力(2 / 2)

回家之后,新来的太守要征辟吏员,听说了他的大名之后就请他担任功曹,主管人事工作。因为他的名声大,是本地人,又掌握了人事权,所以整个郡守的事务最终都按照他的意志进行。当时士人传唱他是“南阳太守陈公孝,弘农成瑨但坐啸”,意思就是说南阳郡的太守实际上是他功曹陈晊,朝廷任命的那个太守只能无所事事。

南阳身为世祖帝乡,不只宫中很多宿卫出身南阳,宫中妃嫔出身的南阳的也是每代都有。陈晊“署理太守事务”时期,有一个张姓的富商,是宫中一位贵人的亲戚,通过贵人的关系联系上了宦官,送了很多金银珠宝、精巧的玩物讨好之后,获得了地位,从此之后在地方上横行不法,南阳帝乡的称号不是白叫的,大大小小的权贵自家、官僚之家很多,他依靠宦官提高地位之后横行不法,不止老百姓受苦,这些豪右之家也利益受损。

陈晊能够以一个功曹的身份成为“假太守”,才华、名声只是必备条件,地方豪右之家的支持才是最关键的,豪右之家的利益受损他必须出面维护。于是他和执掌抓捕工作的属官一起“劝”太守抓捕这个靠着巴结宦官新近崛起的张姓富商。

太守也是鸡贼,两边都不想得罪,于是就选了个大赦之前的时间节点,把张姓富商抓了起来。

他想的很美,以为这样就能两头不得罪,自己可以安安稳稳混到任期结束,没想到,赦免下来之后,陈晊和执法官没有听从命令,把张姓富商给杀了。不止如此,他们还把张家的宗族、部曲,共计两百多人都给杀了。

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了伸张正义,还是警告本地那些只是有点钱有点地位的家族,不要学张家,想着靠宦官的力量,打破咱们这块地界上几百年的规矩?

不过他毕竟是党人旗帜,应该是为了正义,为了显示党人为追求正义悍不畏死的勇气吧?

最终宦官想来是接受到了他杀这两百人所传出的信号,主动找到张姓富商的妻子,让她上书给皇帝申明冤屈。皇帝知道事情之后大发雷霆,下令将太守和陈晊、执法官都给处以死刑。

想要两边不得罪的太守憋屈的被抓入狱,很快被杀,而他们两个真正的责任人则跑了~~~跑了~~~

不求你们能不逃跑,以自己的死亡向宦官宣战,起码跑路的时候你带上被你害了的倒霉太守啊,自己跑了算怎么回事?

太守在皇帝看来应该是死有余辜,毕竟在皇帝看来,无能就是原罪。一个连自己的下属都掌握不了的太守没有什么值得原谅的价值。虽然这个地方是南阳帝乡,帝国最为难治理的地方之一,有皇帝让自己的表兄弟来当太守,还给予他司隶校尉的职权,直接把南阳当作司州来治理,最终也是灰溜溜回去,还被问罪了。想将帝乡提为司州同级,设置一个司隶校尉的提案也胎死腹中。

但在以我们现在的观点看来他死的还是有些冤枉的。实际掌权的不是他,实际执行的也不是他,他最多有个领导责任,流放都算夸张了,结果居然直接被杀了。

陈晊想要洗刷父亲带给家族的污名,在现在看来,他有胆子惹事没胆子承担,比他父亲可能更不如。毕竟古代因为贪污被杀,可能是谈了很多,影响恶劣,也可能只是受了点陋规下的“孝敬”,因为别的事被杀了,他父亲的污名可大可小,而他就完全不是这样了,擅权得罪人了自己跑路,在哪个时代都不是什么值得原谅的事。

他这个情况在那个时代则更严重,因为当时的社会道德是要求官员们视举荐自己任职,或者是自己任职属吏时的主官为“小君”的,他那样的行为和背叛君主也就差了一点。

但在当时,他却因为自己的这个行动,解除党锢之后也是州郡察举,三公交辟。不管是谁都觉得他不出山当官儿,绝对是天下的损失!

这些最有文化的人也真是自相矛盾,一边要求下位的小吏对自己要像对皇帝一样忠诚,而不是只视自己为上级官员,一边又为了显示自己的立场和爱才,对破坏这个规矩的人多加褒奖提拔......

子彪在拒绝给陈晊提供庇护之后,他的社交圈很多人都对他表达了不满,他说道:“《左传》云:相时而动,无累后人。我们做事之前要看清楚形势再行动,不要因为自己的轻举妄动而连累别人。陈晊是因为威胁自己的小君才有现在的遭遇,完全算是咎由自取。对他这样的人,我恨不能操刀子出去捅了他,现在放他走已经很克制了,你还想让我庇护他?”

这话的是非没问题,当时听闻的人也都认同,并对他坚持自己是非观的立场很佩服,所谓:咸服其裁正。但最后,宦官与党人的是非大过了自己惹的麻烦要自己负责,拖累人更不对的是非。支持不绝对,就是绝对不支持,这种二极管思维充斥了整个士林之后,他当年被人们所服气的“裁正”就变成了绝对不支持的铁证,没人愿意惹麻烦去为他费心,包括他救出来的人。

赵俭、子彪两个人相悖的境遇说明了很多问题,但最主要还是说明党人们对于舆论的掌控有多么强,天下皆以其是为是,皆以其非为非。

发展到后来,甚至有纯粹军事将领和党人们有着相同的反对意见,党人被皇帝按照朋党处理,将领被打入另册,没有按照朋党处理。他并不感到庆幸,反而是向皇帝上书,希望自己也被列入朋党。他是想向谁靠拢,还是害怕被谁排斥呢?按照他之前的经历,应该是后者。虽然明眼人都知道皇帝将他打入另册,只是就事论事,但世界上明眼人有多少,他不敢赌,不敢试试舆论风潮会不会刮向他,所以宁可放弃自己作为军事将领的寿命。

除了舆论之外,党人们对于地方的掌控是也十分牢固。

党人,如果按成分划分,就是士族、豪族、寒门。

在其中处于核心地位的就是士族。

士族的都是诗书传家,有自己的家学,一代代都受到过教育,这就使得他们具备了出仕担任官职的能力。士族虽然不像贵族那样,每代都有爵位,也不像世卿那样,父死子继代代相传,但由于本朝实行的是察举制这样一个由他人推荐的他荐制出仕制度,所以想要出仕,就必须被官员举荐。

拥有举荐权的都是郡国守相或者是州牧刺史,这些高官都是出身士族,当然更愿意举荐士族出身的人。

如果监察制度运行的好,被举荐的人还可能是士族中的优秀者,寒门豪族中的俊杰,士族不会垄断官位,可一旦监察制度运转出现问题,被举荐者恐怕就只看门第不看优劣的,所谓,举茂才不知书,举孝廉父别居,寒素清白浊如泥,高门良将怯如鸡,就是监察制度出现问题察举制的乱象了。

出仕必须经过别人推荐的制度,使得士族能够一定程度上保持当年世卿世禄的景象。

寒门是没落之后的贵族或者士族,他们一般都有家传的学问,但是失去了上层的人脉关系,很难再受到举荐。失去人脉的弊端不止于此,虽然他们有家学,但想要学得更好,就必须拜师,但拜师必须有关系。没有关系,就只能由自己的长辈教授家学或者自学。

寒门的经济状况相较于从前也变得恶劣,这使得他们即使有家学,也没办法像从前一样从劳动中解放出来,脱产读书,学习的时间减少之后,寒门子弟的学识平均水平就低于士族子弟了,这也让他们的竞争优势减小。

豪族是都是庶人地主,他们没有自己的家学,但有土地、人口等财富,也在战国乱世知识的下移中接受了知识。相较于寒门子弟,豪族子弟能够脱产读书,而且,丰厚的家资也可以找更好的老师来教,那种需要推荐的名师找不到,但他们能找到的教师平均水平是高于寒门的。但相较于士族,他们的影响力多集中于一县之地,很难获得州郡官员的推荐,入仕的途径不稳定。没有官员庇护,他们的财富也没有保障。

士族、豪族、寒门相结合,利用华夏千百年来对知识分子身份的认同,就能将影响力深入到每一个村落里头。

这是宦官完全不能具备的,而且这个能力,不管是宦官还是皇帝,都无法动摇。

党人们之间没有一个共同的理念,最多只有一个共同利益,还是短期利益,那就是推翻宦官势力,并在这场变革中实现自己的蜕变。士族希望能够垄断更多的官位,在朝堂事务中起主导作用;豪族希望自己可以跻身士族的行列,让自己的家族能够稳定的出仕,保证家族财富不会被侵夺,而是一直保持增长;寒门希望自己能够恢复自己家族的荣耀。

当推翻宦官势力这个事情达成之后,他们之间的矛盾或许不会小于和宦官之间的矛盾,但在这之前,他们是团结的,当他们团结在一起,他们可以失败无数次,宦官只要失败一次就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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