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山陵崩(2 / 2)

“宗正但言循祖宗之法而已。”

穆文捋须点头,道:“确实,皇帝无嗣,帝位空悬,非只一次,祖宗早有成法,依之则可。”

“那究竟该如何做?”皇后有些不明白父亲的意思。

“天下不安,国赖长君,故如是也,然皇后年少,嗣君年壮,虽清白自守,奈天下悠悠之口何?”

穆文并没有直接给出自己的建议,只是向皇后提出这个方案存在的一个问题。

皇后现在年纪才不到二十岁,想着可能面对的各种污蔑,她不觉得自己能够承受。

而且她这个皇后虽然号称执掌中宫,但是当皇后的时间也才两三年,之前皇帝也一直偏袒那些妃子、采女,对她掣肘良多,让她根本无法有效管理后宫,实际上根本没有什么管理经验。自忖不论是心性、眼界、手段,都无法解决和长君的相处问题,想了想便将这个选项放弃了。

既然这个选项放弃了,她便询问下一个选项如何。

“为国立君,以亲以长。以长不可,以亲如何?”

穆文回道:“以亲而论,嗣君非先帝亲弟平、渤二王之子莫属。其父母皆在,皇后当何以自处?且先帝之殷鉴未远。”

所谓的先帝殷鉴未远,指的并非是刚刚去世的皇帝金志,而是再之前一任皇帝的教训。

曾经权倾天下,一生废立过三任皇帝的大将军魏幽,也曾经将仅有七岁的一位王子接来立为皇帝,但不到一年就给毒死了,对此事毫无反应的王爷第二年也不明不白死了。

虽然魏幽跋扈毋庸置疑,但他自己在外朝为大将军,执掌天下大政,皇宫内又有身为太后的妹妹执掌皇宫大权,相互协助,按理说可是将小小的皇帝给压制得死死的。如果不是感觉到了危险降临,也不可能冒天下之大不韪弑君。

魏幽杀了先帝之后立的第三个皇帝就是刚刚去世的金志了,而皇帝的年龄也从七岁升到了十四岁,翻了一番。

过了十四年后,金志趁着宫内魏氏出身的太后、皇后都去世了,魏氏对于皇宫的掌控衰弱,联合与魏氏不对付的宦官,将魏幽给杀死,夺回了大权。

用年龄大的主君,换年龄小的,如果不是无可奈何,哪个僭权者也不愿意这么干。但他偏偏这么干了,虽然不知具体内情如何,但可知情势对于僭权者必然危急无比。

皇后对于所谓先帝殷鉴未远并不了解,向穆文询问,穆文回答后,她有些迟疑的说道:“父亲一代大儒,以天下苍生为己念,女儿不才,自幼受父亲教诲,也不是贪权跋扈的性子,若是以二王子嗣入继大统,当不会有魏氏之危吧?”

按照大楚的传统,穆文在自己的女儿成为太后之后就是新一任执掌天下大权的大将军,他当然得吸取前辈的教训。虽然他认为自己和那个跋扈的魏幽全然不同,但位置一样,且他绝不愿去冒险。

但是他也不以自身和家族的安危劝说女儿,而是膝行到皇后正前方,向皇后叩首劝谏

:“皇后,如今天下不安,半步都行差踏错不得,当想个万全之策,切不可心怀侥幸,自蹈险地。为天下安危,臣请皇后三思。”

皇后见自家父亲如此郑重行礼,忙道:“父亲且起身。父亲所言,本宫晓得了。为天下安危,必循万全之策。只是,万全之策为何?还请父亲教女儿。”

说着皇后便走出几案之后,也向着穆文行了一礼。

穆文方才起身,见皇后向自己行礼,便也再次俯身下拜道:“皇后快快起身,你我虽父女之亲,但君臣名位早定,切不可失礼,皇后请起。”

皇后没有得到答案,依旧坚持行礼道:“父亲……”

穆文一直保持着俯身下拜的姿势,一动不动,只是道:“皇后请起!”

皇后无奈,只得道了一声“是”,便随即起身回到桌案后端坐,郑重问道:“穆卿请起。不知穆卿可有万全之策可教本宫?”。

穆文起身端坐,回道:“朝堂安则天下安,朝堂定则天下定。当此之时,朝堂宜静不宜动,嗣君之事,正如宗正所言,遵循祖宗之法可也。”

“遵循祖宗之法,当如何?”

“迎立小宗年幼已嗣位者入继大统可也。”

“当年安思太后贪立幼君,恣意弄权,为宪陵所杀,家族诛灭;顺烈太后亦贪立幼君,魏氏弄权,为大行皇帝所杀,家族诛灭。如今本宫效法故事,恐日后亦身死族灭啊。”

听了穆文的建议,皇后并没有认可,而是担心自己和家族也要步两位前辈的后尘。

“非也,安思、顺烈立幼君,所为者,恣意弄权,皇后立幼君,所为者,朝堂安稳;严氏、魏氏不学无术,贪恋权势,操持权柄,全为私欲,使天下不安,生民多艰,身死族灭,固其怡也,我穆氏世传家学,严谨恪礼,必不重蹈严、魏覆辙。”

穆文说完,皇后沉思许久,方才道:“便如父亲所言,只是不知该选哪家入继大统?”

穆文再次拜道:“此乃国是,不可二三子谋于暗室,请皇后集诸公于朝堂再行下问。”

“既如此,明日在朝堂上再说吧。”

“臣夜入皇后寝宫已逾礼甚已,既事已毕,臣请告退。”

“都是女儿的错,父亲请回吧。”

父女二人相对行礼后,穆文便退着走到关闭的殿门前,转身将门拉开一条缝隙,走出门去,穿好鞋后,在守候宦官的带领下直穿两门,原路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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