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师兄(2 / 2)

随后他话锋一转:“不过玄阴界妖魔无边无尽,就算是贫道也一力难支,还望将军能与贫道留在此处,待将士们脱离苦楚,再换将军前去,而后我的徒儿们将在上方重新布阵堵住关口,令妖魔不得见世。”

“也罢。”兽面将转变站姿,“我与你在此堵住那些妖魔,让我的兄弟们先去就是。”

元道人听他这么说侧身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向后放摊开手掌,一道黑色大门出现在他手掌方向,散发着阵阵生气。巨门这门法术不仅能用于防御,也可以打开联通空间的大门,只不过蒙生方才修行,还没学到这里。

兽面将从腰间拿出一个雕刻着篆文的兽角,吹出一声嘹亮的号角。那些骨兵木然丢下兵器,卸去铠甲,以一个齐整队形齐齐迈向大门。还有军中的医官,用破布拖着那些残肢碎骨走在队伍后方。

也有不少骨兵不愿抛弃将领离去,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依旧等待着将军的命令。

兽面将只是挥了挥手,它们便又调转方向,对着远方那些闻到生气亢奋起来的黑影,提起了手中武器。

随着黑影越来越近,它们的形象也逐渐清晰起来,这些东西虽然也有略微的人形,被称为妖魔却是实至名归。

它们有的长着人脸兽身,腐烂的皮毛挂在身上,黑色血液滴滴答答落在地上,腥臭难闻;有的立起来是蹒跚的慈祥老人,走动起来却是四脚朝地快速爬行,像一只惨白的大蜘蛛;有的像猴子一样在枯树之间跳跃,一条腐烂的长舌头挂在身上,爬满蛆虫……

有一位骨兵靠的较近,它一剑刺进一个只有上半个赤裸身子,拖着内脏爬行的女人脑袋里。那个女人下半身拖着的内脏却猛地往它脸上甩去,原来那些“内脏”全是一条条长着利齿的蛆虫,它们拖拽着满是粘液的身体,密密麻麻咬住骨兵,将它整个按倒。

那个“女人”的双手咔吧一声扭动过来,以诡异的姿势拔出剑,随后就像一条蟒蛇,一下一下抖动着自己残缺的下半身,伴随着抖动那个骨兵被一步步“吞”进身体里。

直到将骨兵完全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它这才扭转像个白色破袋的身子,看向元道人这边,裂开占据大半张脸的嘴,发出了凄厉的哭喊声。那张布满粘液的猩红大嘴中,四排尖牙漆黑无比。

饶是元道人吐了一口唾沫。“这些玩意儿见一回恶心老道一回。”

兽面将只是从背后抽出了两把斧头,沉默着面对这些卷席而来的地狱恶鬼。

地底突然冒出的黑气惊到了正在聊天的几人,余镇山连忙喊正在忙活的人从铺子里撤出来,随后他站在铺子前起卦掐指一算,却松了口气。

“布下阴阳帐。”随着指令发出,吕小花走到铺子正中,附身蹲下,左手掐诀,右手摁在地上缓缓转动。随着他的动作,一片半透明的罩子从天空缓缓落下,遮住了以铺子所在为中心的一大片区域。

余镇山轻轻拍了拍蒙生的肩膀,“马上要见到的场景可能会有些吓人。”蒙生“嗯嗯”了一声,跟众人一起看着面前随着阴阳帐落下而缓缓升起的黑雾。

黑雾之中的东西也逐渐显现出来,那是一群群骷髅士兵。有的身骑大马,勒紧缰绳向他们这边看来,缓缓点头。有的是普通士卒,背弓持刀,好像在低头赶路。

他们呈九十度直直站在墙壁上,似乎墙壁才是他们的地面。

这些被封在地下千年的军士不断往上行走,在触碰到夕阳余晖之后,身上那些腐烂的盔甲和骸骨便开始层层剥落,随后像燃烧的纸片一样在风中飘荡,剩下灰色灵魂在阳光之中熠熠生辉。

那些军士不再像之前一样相貌可怖,他们此时除了半透明的灰色身体外,已经是一个“人”的样子了,他们有的脸上带着解脱的笑容,有的在掩面哭泣,有的左顾右盼,看着这个千年不见的陌生世界。

“这些都是下面那个万人坑里埋葬的军士,师傅估计同他们的将领达成了什么协议,让他们能够重见天日,以脱离千年苦海。”余镇山看着那些将士缓缓道来。

此时蒙生看到有几个看起来年龄比他还小不少的娃娃兵,戴着歪歪扭扭的头盔,楞楞看着夕阳。

“此之后,他们便要折返玄阴界,渡过奈何桥,在判官那儿画了押,转世投胎去了。”

蒙生确实看到不少褪去腐烂骨殖的军士扭头折返,此时的它们看起来就像千年前出征前一刻。

有人扛着旌旗昂首挺胸走在最前方,步兵披挂全新铠甲走在路上说说笑笑,时不时扭过头对着两边招手,满脸喜悦地呼喊着什么,好像那里站着当年欢送将士的人们。骑兵们骑着高头大马缓缓而行,气宇轩昂,却也时不时绷不住脸上笑容,与临近的人说一句什么俏皮话,逗弄着身旁战友。那几个娃娃兵在队伍的最后方,反而最为庄严肃穆,迈着端正的步伐,时不时还要矫正一下同伴的姿态。

整支队伍伴随着夕阳的最后一丝光辉消逝,逐渐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看着它们,蒙生心中生出一丝带着悲凉。千年前他们怀抱着必胜信心出征,直到千年后才能跟这个世界再见。

“师傅为此估计消耗了不少修为。他老人家之前就想促成此事,只不过主动打开让他们上来的话,那些妖魔虎视眈眈,难免浑水摸鱼。以火遁法直接遁到下面去,代价又太大。”

“如今被章豫这么一闹,好歹也算是做成了一件大好事。章豫近些年来一直想方设法削弱师傅修为,都未能如愿,如今真让他做到了。”

“蒙生啊,或许真有那么一天见不到师傅了,谁能去应对章豫呢?”

蒙生一开始有些懵圈,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这句话不是在问他,而是这个师兄在问自己。

“师兄我会好好练功的。”余镇山看了看这些师傅新收的便宜小师弟,不由得笑了笑。

吕小花也对他投来了一丝鼓励的笑意,虽然那笑意看起来有些促狭。

此间事了,余镇山便让吕小花带着蒙生回去,吕小花顺便还在蒙生住的房间旁边订下一间,说是等到子时就带他去酒店楼顶练罡步。

蒙生回到房间,拿出师傅给的那两本书,细细从前几章读起来。不知不觉已经快到子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蒙生想着是吕小花来了,便站起身要去开门,却好似心头被敲了一下,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咚咚咚,咚。”这个频率不对!

蒙生刚想照着梦中师傅教的掐诀,却想起罡步还没踏过呢,哪里有气?

此时门外的敲门声越来越大,门的连接处咔咔作响,似乎随时都要断开。

那个合鬼的样貌再次从蒙生心头浮起,恐惧之下蒙生也顾不上其他,只能用肩膀生生顶住门。

就在门要被撞开的前一刻,一串悦耳的铃音响起,一双穿着红色布鞋的小脚搭在了他的胸口上。

蒙生抬头一看,肩膀上不知何时坐着一个身穿红衣,用红绳绑着一条大辫子的女孩,双手扶着他的脑袋摇摇晃晃。

撞门的声音此时突然消失,那个女孩对着门那边龇牙咧嘴地地挥了挥拳头,随后对着蒙生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便缓缓消散了。

蒙生抱着书从桌子上醒来,赶忙拿纸去擦那本周易上的口水。书上老道士写的注释“坎下艮上何为蒙”,都被他的口水浸湿有些字迹不清了。

门外响起了咚咚咚的敲门声,吕小花在外边喊“蒙生起来上班啦!”

蒙生赶紧应了一声跑去开门,门外吕小花笑骂他睡得跟死猪一样,怎么都喊不醒,还以为他是让梦魇给压了。

蒙生赔笑道了几句歉,就跟着吕小花往楼顶走去。

一开始是蒙生踏罡步,吕小花在一边指出一些错误,随后他俩在漫天星光之下来来回回踏着罡步,从天而降的星光就像小小的粉尘一般,被接引入他们体内,凝聚在丹田之中。

远处章豫看着跪倒在地上痛苦挣扎的旗袍女皱紧了眉头。她在先前打斗间隙,悄悄往蒙生神魂之中注入了她自己一丝魂魄,想要以梦魇的方式在梦中对他心境造成影响。

不料那缕魂魄刚要得手就被什么东西一口吃掉了,还在嘴里嚼了嚼。霎那之间神魂受损的旗袍女面容上,刚修复的裂痕寸寸炸开,流淌出了黑色的汁液。只因章豫要求不能暴露行踪,她只能匍匐在地,强忍着神魂剧痛不敢发出一声惨叫。

章豫把头探出去往阴暗处四处观望,左手掐诀,右手剑指向一个方向,随后一条蓝色的触手伸向远处,缩回来时一只孤魂野鬼便被他抓到手中。

章豫抓着这只被吓破了胆的孤魂野鬼,口中念念有词,将一只手指硬生生摁在它额头,一丝丝黑烟从他手指接触到的地方冒出。

随着黑烟越来越多,它的魂魄最后被炼化成一大团黑烟,被章豫引导着送入旗袍女的口鼻之中,她才顿时消停下来点,站在章豫身边扶着栏杆微微颤抖。

“看来这个小师弟还有一些我不知道的厉害之处啊……”章豫从两人练功的地方转移视线,看向不远处小师弟刚才所在的房间。

不知何时一个红衣女孩趴在那个房间窗户玻璃上,青色的脸庞面无表情看向章豫这边,直直盯着他旁边的旗袍女舔了舔猩红的嘴唇。

旗袍女顿时像被吓到一般猛的缩了回去,章豫见状只是呵呵笑了起来,还挥挥手跟那个女孩打了个招呼。

“怪不得那只我亲手调教的合鬼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原本我还纳闷弄死它的不像老牛鼻子的手段,原来是碰上了这小子的女保镖。”

“人死为鬼,鬼死为聻,聻死为希……聻可是你们这些鬼物的天敌,也难怪能把你吓成这个样子。”

旗袍女听到这个聻字从章豫口中说出来,更是连滚带爬地躲到阴影之下,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聻可是万中无一的稀奇玩意儿,我倒有些感兴趣了。”说罢章豫掐指算了算后笑道:

“小师弟,艳福不浅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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