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毋蒙生(1 / 2)

年轻的毋泽背着还是婴儿的毋蒙生走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用手轻轻拍儿子的屁股,嘴里念叨着不哭不哭。

正是秋夜,风不紧不慢地吹拂过街面,把一个黑色塑料袋轻轻扬起来又拍下去。毋蒙生好似感觉到了什么,停止了哭泣,扭头睁开大眼睛看着街道的另一头,棕色瞳孔里映照出一个在街道上跳跃的黑影。他的心情不知为何愉悦了起来,拍着手发出嘻嘻的笑声。

毋泽听到儿子的动静,赶紧颠了颠,“啊生笑了就不哭啦,再哭,月亮也要跟着哭起来啦。”说完他扭头看了一眼高悬天空的明月。

毋蒙生此时却突然扭过头指着月亮说:“月亮不哭,蒙生哭。”毋泽正笑着想回应儿子什么,突然听到街道对面传来一声“嘻嘻”。

他骤然勒紧了儿子的背带,转身看去,空荡荡的街面上什么也没有,对面人行道上行道树在路灯照射下投映出道道斑驳黑影,随着晚秋微风吹拂,微微颤动。

毋蒙生却不合时宜的发出了一阵银铃一般的笑声,嘴里喊着:“拍,拍。”那些黑影闻言也变得躁动起来,本来已经停顿在路边的黑色塑料袋再次被轻轻扬起,飘到半空时又好似被人重重拍下,一下子撞到地上,如此往复不停。

蒙生哇哇笑着,两只肥胖的小手不停鼓掌,那只黑色的塑料袋也不停飞舞,越来越快。毋泽额头落下了豆粒大的汗珠,他猛然发现那股“秋风”只是在那个塑料袋周围打转,不停地将它扬起来又拍下去,好似在逗蒙生开心。

下一刻,毋泽就再也绷不住心弦,他朝着那个方向大吼一声,随后双手抓紧背带,甩开步子跑向家的方向。

那个街面上的塑料袋刚被扬起,就不再被拍下,只是慢悠悠地飘落地面。

蒙生在颠簸中扭头看着这边,随后他扬起小手摆了摆,好似在跟谁道别。

行道树下的黑影里发出了一声带着欣喜的“嘻嘻”,伴随着一声铃音,一只冒着黑气的小绣花鞋从阴影中迈了出来,随之而动的还有她那根系着红绳的长辫。

一个十几岁的红衣女孩站在微弱的路灯下,静静看着不远处狂奔的男人。

“你看看领居家小徐,人家考上好大学,找到好工作,你呢?毕业后在外边到处浪荡,上班几天就迟到,现在连个生活费还要跟家里要,我看你这么没本事,啃老啃一辈子吧!”

“知道啦妈。”

“知道知道,你知道个屁啊知道,你啥都知道怎么混成这幅德性!”

“知道啦妈。”

电话对面母亲气急,直接把电话挂断了。听着手机安静下来,毋蒙生挠了挠头,看着手机里的辞退通知叹了口气。

大学毕业的毋蒙生,读书期间忙着逍遥快活,连毕业证都差点没能拿到。要不是他一学期搞定了十多门重修课程,就得去读那可笑的大五了。

连续找了几个工作,试用期才上班几天就因为迟到被辞退了,家里是又急又气,一大早就打电话来兴师问罪,眼看这个月房租也快到期,他顿时有了一种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感觉。

要说迟到也并非他有意为之,毋蒙生自从一场差点丢了小命的事故后,只要一躺下合眼就会做梦。

梦中有时是无边无际的荒野上,很多人踉踉跄跄排着见不到边的长队;有时是岩浆翻滚的大河,无数长着尖牙利齿的怪物在河边走动;有时又到了荒无人烟的村庄里,有僧人坐在破败的庄子前低头诵读着什么……

毋蒙生在他的梦境里不停地变换角色,偶尔跟那些人一起排着长队,偶尔站在黑色山峰上眺望岩浆长河,偶尔走进四处枯骨的庄园,念经超度那些亡魂。

这让他身心俱疲。他就像是个梦境里的打工仔,不停地在那个未知的世界里做着各种各样的事。

想到这些奇奇怪怪的梦,他有些抓狂地抱住了脑袋。“毋蒙生,你真是衰到家了……”

一顿自怨自艾后,他的肚子发出了咕噜噜的声响,毋蒙生叹了口气:“苦谁都不能苦了孩子,饿谁都不能饿了肚子。”他打开手机看了一眼余额,“还够我吃顿回锅肉盖饭的呢……”于是他仰头长长地“啊——”了一声后,开始风驰电掣般穿衣洗漱。

此时手机响了一声,跳出来一个新闻,漱着口的毋蒙生转头看了手机屏幕一眼,好像是有日食什么的,标题上还加上了什么百年一遇。他就想这么稀奇的事情,要是能去瞅一眼,说不定能转转自个衰到极点的运气。

这时候他偶然想到了自己戴在胸前的那块玉佩,雕刻着一些古朴的纹路,这是老妈跟一个卖玉的小商贩买来的,说是能够转运。才戴了几天,这块玉佩后边用来调节长短的绳子就被蒙生七仰八叉的睡姿打成死结,取不下来了。

回过神来,他把玉佩放到里边那件打底衣里,对着镜子用水捋了半天头发后,顶着依旧鸟窝一般的脑袋,心满意足的出门觅食去了。

出租楼正对面这家的回锅肉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吃,当然,一个一觉睡到十二点的家伙,第一顿饭吃啥都好吃。

忙着风卷残云的蒙生没注意到此时已经是正午,天色却在缓缓变暗。

店里另外一个食客突然站了起来,走到柜台掏出手机扫码付了钱,折返回来路过毋蒙生身边的时候,他背上背的一个长方形的盒子刚好打翻了毋蒙生桌上的汤,那人慌忙转身致歉。

满嘴塞满肉和米饭的年轻人连忙咽下口中食物道:“没事儿没事儿。”随后他抬头看了那人一眼,那是一个长着络腮胡子,扎着个丸子头的老人,好似一头年迈的狮子,脸上却带着赔笑的神情。他赶忙摆了摆手:“您忙您的,我再让老板打一碗来就行。”

那老人拱手再次致歉,转身急匆匆就往店铺对面出租楼去了,看着老人高大宽厚的背影,毋蒙生不由得感叹了一句:“老当益壮啊。”

店家这时候正端着一碗汤来,听到这句话就笑了:“那可是个老道长,道士不都挺注重养生啥的嘛。”毋蒙生接过汤问道:“你怎么知道他是个道长?”店家指了指自己脑袋:“人家扎着发髻呢。”毋蒙生哑然失笑:“我以为那是个丸子头。”

元道人蹙眉看着面前几十层的大楼,随着日食开始,天色越来越暗,一股常人不可见的黑气正从楼层底部向上蔓延,那些黑气裹挟着一些东西,像一只只触手争先恐后地往上攀登。

“这么着急,赶着吃贫道一剑么……”他伸手取下背后盒子,从中取出了一把爬满青黑色蛇纹的木剑,剑身上密密麻麻刻着一些细小繁复的咒文。

老道士就这么提着剑走进了大楼之中,顺着楼梯一直往上走。他每到一层就往某个方位抛去一颗食指长的铜钱,从楼道的窗户依稀可以看到外面正在往上攀爬的东西,都是些青灰的骨骼,扭曲成一团尖叫嘶嚎着往上攀爬,那声音中还伴随一丝令人后背生寒的喜悦。

直到走到顶楼天台老道士才停下来,此时那些东西攀爬的速度已经落后老道士一大截,它们似乎被什么东西重重压在头顶,却仍旧不死心,颤抖着向上伸出白骨手指,在墙面上拉出一道道长长的划痕。

老道士左手掐诀,右手持剑在地板上划来划去,口中念念有词,随着他的动作,一个大阵迅速成型,一个半透明的青色罩子从天空出现,先是一个点,随后迅速扩开,从上往下罩住了整幢大楼。

就在罩子即将完全罩住大楼之前,一个吃饱喝足的年轻人悠哉悠哉走进了一楼电梯,摁下了通往十二层的电梯楼层。

此时太阳被完全遮掩了光芒,大地陷入了短暂的黑暗之中。

斜斜站在电梯里的毋蒙生哼着小曲,看着电梯显示屏上不断上升的数字,不由得念叨了一句:“今天人怎么这么少,难不成都跑去天台看那个日食了?”

电梯到六楼的时候停下了,毋蒙生还舒了一口气,这楼里还是有人的。电梯门缓缓打开,一个戴着黑色口罩,墨镜和黑色鸭舌帽的人站在楼道,看到他似乎还愣了一下,随后拖着步子缓缓挪步进入电梯,站在蒙生身旁。

蒙生顿时想起来,去看日食不是要戴墨镜嘛,没戴墨镜去了也白搭。想到这,他扭头跟那人说道:“请问您还有多余的墨镜嘛,或者啥黑片片也行,我要到顶楼去看日食,忘带了。”

那人抬头看着蒙生半晌不说话,随后阴恻恻的笑了一声,把自己的墨镜摘下来递给蒙生。

“别啊,您的给我了,您看啥呢?算了算了,我这也就是凑个热闹……”说话间,蒙生突然发现那人摘下墨镜之后,一双没有瞳孔的惨白眸子死死地盯着他,带着一股让人脊背发凉的笑意。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停止,两个人一动不动对视着对方。

那人突然出手,张开手掌就要去摁蒙生额头,蒙生也是一下子回过神来,偏头躲过,正好把那人的手架在肩膀上,右臂画圈自上而下一下子砸在他的手肘上,发出一声脆响。

那人好似不知道疼痛一般,架在蒙生肩膀上的手不知道怎么扭动了一下,五指扭转过来死死抓住蒙生后背,紧紧扣进了他的肉里,随后拉着他整个人往那人怀里撞去。

蒙生又懵又气,凶狠劲儿也上来了,右手顺势抬手化为肘击,一下砸向那人脑袋,把他砸得撞在了旁边的电梯墙上。

奇怪的是那人右手手掌就是不放手,死死扣着蒙生后背,挨了一下后他整个人就像一个大麻袋,牢牢吊在蒙生身上,把他扣的钻心的疼。

就在蒙生想要回手去掰开那人爪子的时候,那人突然忽的一下立了起来,身子站的直愣愣的,脑袋摇摇晃晃偏向右边,挂在肩膀上,被打折了的右手还牢牢粘在蒙生后背,姿势说不出来的怪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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