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2 / 2)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镇静的外表里面,都埋藏着骇然的心。
他们自认为和朱钟鈵之间的事做的足够隐秘,不然以风闻奏事为能的科道官,不可能这么多年连跟毛都没提及。
可偏偏眼下这个,年龄好像不足十五,长得柳眉凤目,宛若女童的小孩居然知道,真可谓奇哉怪也。
同时他们真的也有些怕了。
交通藩王此事可大可小,寻常时候罚罚款,最多不过贬为庶民就了事。
但如今张鹤龄在一旁虎视眈眈,就等着报复他们不合作呢。
届时只怕是身死才能事消。
但这些人到底是为官几十年的老官僚,即便心中波澜壮阔,但面上依旧能装作若无其事:“黄口小儿胡乱言语甚么?”
“我是不是胡言乱语,诸位大人心里一清二楚,不必这般急着否认。”
要说几人和朱钟鈵没关系,打死王朝辅都不信。
虽然他没有实证,但金手指明确记载,朱钟鈵上奏疏,攀扯到几人身上,等最后发落的时候,几人可都是被罚了款的。
要真的没有关系,只是朱钟鈵胡乱攀扯,“老成清慎,练达宪体”的戴珊,会让几人白白被污蔑?
这显然是不可能。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几人的确和朱钟鈵有些关系。
既然知道结果,那只需要反推就是了。
至于几人的否认,王朝辅只能是嗤之以鼻。
人嘛都是这样,不见棺材不落泪。
但王朝辅不慌,毕竟他没有任何证据,只能靠诈术将他们慢慢诓进来。
“老实说与你每知道吧,朱钟鈵罪恶滔天,早有奏本呈递,此次陛下有意清理山西,这才暗中遣派寿宁侯来查此事。
诸位大人此时若是悬崖勒马,届时以揭发朱钟鈵之功,再加上寿宁侯美言,由祸转安不过翻手之间。
倘或一意孤行,以为你每行事隐秘,不由外人得知,以侥幸之心企图安然无事,王法之下必无逃脱之理。”
讲话一定要讲究技巧,哪怕王朝辅现在掌握着主动,但恩威并施依然不可缺少。
以威胁敲碎对方心理防线,以恩惠诱惑对方动摇决心,这是惯用手段。
哪怕是在后世,有着无数高科技及科学技术辅佐下,这一套在刑侦审讯时也是屡试不爽。
果然,在王朝辅这一通真假难辨的话下,众人心理防线明显有些松动,你看我我看你之后,再道:“既然寿宁侯知道此事,为何现在才说?”
此时的他们,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嘴硬说根本没这件事,而是提起一个他们始终无法想通的事。
既然张鹤龄已经知道了他们和朱钟鈵之间有来往,干嘛不一开始用这个来威胁。
却在吃了他们的闭门羹之后,大摆宴席请他们吃饭的时候再提及。
“想来诸公还是对朱钟鈵抱有希望呀,指望着朱钟鈵闭口不提你们之间关系,然后查无实证此事就此了断?
可你每想没想过朱钟鈵为人,他是这般铮铮铁骨之人?
我敢断言,此刻朱钟鈵正谋划着,一边贿赂钦差减轻罪刑,一边企图把你们也拉下水,来个法不责众你们信不信?”
众人的问题王朝辅自然不会去回答,因为说的越多,那漏洞就会越多。
因此他就把话题,悄然无息的转到朱钟鈵会不会出卖他们这件事上。
事实上,他们的确对于朱钟鈵抱有希望。
因为此次主要是查朱钟鈵不法事,至于朱钟鈵的“交友情况”则是次要。
正常情况下,即便是朱钟鈵真的被绳之以法,只要不是搞什么阴谋造反的罪状,那顶多也就到朱钟鈵,以及和朱钟鈵一起犯罪的爪牙身上为止了。
而他们这些人,了不起就是收了点贿赂,或者是替朱钟鈵擦屁股,捂盖子这种“小事”。
基本上是不可能被查,乃至于判刑。
可问题朱钟鈵是正常人吗?
并不是。
一个喜欢做绿奴,还邀请黄毛开盈扒的人能是什么正常人?
经过王朝辅这么一提醒,众人这下子算是真正坐不住了。
盖因王朝辅所言可能性极大,朱钟鈵此人说是神经病丝毫不为过。
要是做出什么损人不利己的愚蠢行为,也是在常理之中。
直到此时几人心中才算有了悔意,悔不该当初和那个臭名昭著的藩王来往。
如今别说青史留名,不留下臭名,那都是子孙给力了。
眼见着火候快到,王朝辅再添一把:“退一万步而言,朱钟鈵保守了这个秘密,难道你每就以为平安无事了?
要知道你们拒绝的是寿宁侯,国舅只消把此事报与科道,风闻奏事之下,再请锦衣卫详查此事。
别说国舅已有尔等与朱钟鈵交通实证,便是没有证据,难道凭厂卫之能,无法将此事审得个铁案如山呵?”
这段话说完,王朝辅感到心中无比痛快。
长时间以来,他一直都是案板上的鱼肉,今天做了一回操刀人,他才知道作为执刀人的一方是多么爽。
哪怕这只是狐假虎威。
但能够把一群高官,逼成这个样子,也足以令他自豪。
王朝辅是痛快了,可众官员则有些如坐针毡。
是呀,朱钟鈵是人渣,张鹤龄同样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被张鹤龄整的官员、百姓的前车之鉴,不得不让他们重新思考一下,是不是真的要给朱钟鈵陪葬。
审案需要证据,那也得看是谁要审,是什么人来审。
皇帝要审的案子,没有证据厂卫也能想方设法造出证据。
再极端一点,根本不需要证据,瓜蔓抄就是了,反正这在大明也不是没发生过。
当然,他们犯的这些事,还远远够不上瓜蔓抄,但想要给他们定一个内外认可的人,也并不是什么难题。
无非就是精力问题罢了。
显然,睚眦必报的张鹤龄肯定是有这个精力盯着几人,直到他们身死为止。
以张鹤龄背景,再加上他们确实与朱钟鈵有过来往,一旦科道风闻奏事后,即便不用锦衣卫,单凭三法司也能查了水落石出。
毕竟这世上没有绝对的秘密。
他们能够扛得住十八般刑具,朱钟鈵扛得住?朱钟鈵扛得住?朱钟鈵狗腿,与他们的狗腿能扛得住?
世间哪有那么多绝对固若金汤,无外乎就是能否找到突破口罢了。
一众官员此时也不知道想些什么,久久不能言语。
这一切看在眼里的王朝辅则心领神会,适时给予众人台阶下:“倘或诸公此时弃暗投明,揭发朱钟鈵不法,必然简在帝心。
须知皇太子殿下已然出阁在即,圣上百年之后,当有良臣辅弼嗣君,伊等贵可言哉?”
万事过犹不及,一味地威胁,某些时候不但不能达到目的,还可能适得其反。
既然加温加够了,王朝辅当然要选择适当的给这些老官僚们画画饼,降降温。
只有让他们看到有足够的好处,他们才能更好的做出选择。
不然光指望着牛拉犁,不给牛吃草,早晚会尥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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