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少年沉沦（2 / 2）

“浩楠！”欣瑶从梧桐树下走出来，站到浩楠的前面。

浩楠明显受到惊吓，他猛然抬头，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两步，在看清是欣瑶时，又是一副仓皇失措的样子。他往左右看，像是在寻找逃走的路。

“你是不是在躲着我？为什么？”欣瑶质问中饱含怨气。身边有学生来来往往，她不敢大声责问。

浩楠立时低下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你究竟是怎么了？你成绩怎么下滑那么快？你家出事了，还是你生病了？”欣瑶急迫地问。

“没事的。”浩楠漫不经心地吐出三个字。

“走，我跟你一起去见林叔叔，问他究竟是哪儿出了问题。”欣瑶让开路，站在浩楠身边，要跟浩楠一起走。

浩楠站着不动，好半天才说：“欣瑶，你别管我了，你自己好好学习，考好大学吧！老师说得对，我是烂泥扶不上墙，你别因为我耽误你的学习。”

欣瑶吃惊地看着浩楠，她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浩楠会说出这种自暴自弃的话，也不明白一年前那个乐观向上的浩楠怎么就变得面目全非了。

“你走不走？你不走，我自己去！”欣瑶说。

“我求你了，别去了！爸爸心里烦着呢”浩楠哀求。

欣瑶盯着浩楠，足足看了一分钟。浩楠躲避她的目光，又深埋着头。欣瑶“哼”地一声，甩头走了。

欣瑶自己来到浩楠家，见到浩楠爸爸林泉，便直奔主题，告知浩楠成绩越来越不好，若再不上进，肯定考不上大学了。

林泉听了欣瑶的劝告，脸上虽愁云密布，但并不慌张，好像他早知道自家儿子现在糟糕的学习状况。

“没救了，我该做的都做了，只能听天由命了！”林泉哀叹说。

林泉详细讲述浩楠从学霸变成学渣的情况。纺织厂倒闭后，林泉很快在酒店找到工作，收入也比以前纺织厂高出很多。但工作累，早晚都要在酒店守着，再也顾不上浩楠的学习，只是每个月尽量多地给浩楠生活费，让他自己照顾自己。

一天中午，林泉接到孩子班主任的电话，叫他到学校去一趟。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他不敢耽误，马上撂下手中的活，给老板交代了几句就匆匆奔学校去了。在班主任的办公室里，林泉看见儿子浩楠和其他三个孩子并排站着。班主任见林泉来了，就吩咐其他几个孩子回教室，说等他们家长来了再一个一个单独谈话。

班主任跟林泉核实两件事：一是上周浩楠无故缺课一天，回校后告诉老师说他爷爷去世了，因为当时匆忙，就来不及向老师请假；第二，浩楠说您最近生病，他不能每晚都在学校住，偶尔晚自习后要回家里住，顺便照看您。另外，班主任还说，最近浩楠上课注意力不集中，常打瞌睡。

林泉听完班主任的话，脑子嗡嗡作响，突然感到头晕，他顺手去抓座椅的扶手，才发现自己坐在一个圆凳上，凳子并没有扶手，但手的力量已经用了出去，这使他的身体失去平衡，向旁边歪倒过去。好在旁边就是老师的办公桌，他迅速用手撑住办公桌的一角，才算稳住了就要倒下的身体。林泉狠狠地看了儿子一眼，浩楠耷拉着脑袋，脸上明显是羞愧的表情，眼里泪珠儿在转，但并没有流出来。

林泉对班主任说，最近身体是不太好，老犯晕，他想跟儿子到外面去单独谈谈。老师同意了。

林泉的父亲，也就是浩楠的爷爷已经去世很多年了；林泉虽然劳累，但身体还算壮实，最近也没生病。儿子怎么撒谎欺骗老师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林泉要儿子老老实实把事情交代清楚。浩楠这时候已经六神无主，只要父亲在班主任面前把谎言戳穿，毫无疑问，他会马上被开除。这个学校之所以升学率很高，管理严格是主要原因。像浩楠这样公然撒谎，夜不归校，通宵达旦在外面鬼混，那是铁定要开除的。现在事情紧急，浩楠只好给父亲说了真实情况：朋友带他去网吧玩游戏。

原来，当浩楠进入高中部以后，人大了，交际圈子也就广了，在和同学们聊天中才发现自己是多么孤陋寡闻，连电脑有什么功用都不清楚，更不用说怎么使用电脑，玩电脑游戏了。强烈的自尊心使得浩楠一定要搞明白电脑是怎么回事，于是在几个朋友的引领下到网吧见世面去了。

在网吧浩楠发现了一个新奇的世界，里面有很多人在玩各种精彩的游戏。浩楠先是站在别人后面看，看得入迷，就忍不住自己也玩起来。自此，浩楠对游戏孜孜不倦，不能自拔。开始他利用课余时间去玩，后来就请假逃课，直到班主任发现他学习短时间内迅速下滑，才叫请家长来校说明原因。

林泉内心已是翻江倒海，变得气急败坏，但他不能表现出来，眼下最要紧的是应付班主任老师的询问。紧迫的现实使林泉不得不向儿子妥协，他最终和儿子达成协议：这次一起蒙蔽老师，但浩楠必须写出保证书，保证从此以后专心学习，不再贪玩去网吧。

从学校出来，林泉仿佛变了一个人，他感觉生活瞬间失去了支撑。每天促使他不辞辛劳努力赚钱，甚至五年里苦守寂寞，没有再娶，都是儿子给了他动力和满满的希望。但现在他感觉这个动力正在消散，希望正在破灭。儿子欺骗老师！而他也跟着儿子一起欺骗老师！这都是造了什么孽啊？

周末浩楠回到家，林泉再次苦口婆心劝儿子把心思放到学习中来，浩楠都一一答应。但随后浩楠的成绩却在继续下滑，甚至在高二期末考试年级排名中，滑到八百名以后了。

一天晚上，林泉打算悄悄到学校去看看浩楠的学习状态。他来到学校，浩楠不在晚自习教室里，宿舍也没人。林泉又问了儿子的几个同班同学，孩子们都不回答，抱着书本匆匆躲开林泉。此时，一种不祥的预感再次来临：儿子一直在骗他，他还一直在偷偷玩游戏！林泉当时只有一个想法：去找到他，弄死他！。

这个县城不大，是一个直径不到八公里的圆状布局。林泉不知道哪儿有网吧，也不知道这座县城有多少网吧，他从晚上九点开始一条街一条街地走。每走到一条街，就问当街的住户这条街有没有网吧，如果回答说没有，就能节省时间，马上去下一条街找；如果那条街有网吧，他就赶紧进去，在昏暗的灯光下挨个搜索儿子的身影。就这样到了午夜十二点，还是没有找到浩楠。

街上已经没有人影，林泉也找不到人问，只好每条街一户户观望。只要看见有网吧的牌子，心头便一震，然后慌张地进去打听、搜索。时间慢慢到了深夜，林泉疲惫至极，心如死灰。

终于，在离校很远的一个偏避街道，林泉在一个阴暗的网吧里发现浩楠。浩楠之所以到离校很远的网吧来玩，是为躲避老师的巡查。老师也经常去学校附近的网吧突袭，搜寻该校逃课的学生，至于离校很远的网吧，老师们就很少去了。

林泉一把拽住儿子的衣领，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把浩楠拖出网吧，来到街上。此时，时间已是凌晨四点。林泉在路灯微弱的光芒下看见儿子在发抖，脸色苍白，头发凌乱。本打算对儿子一顿暴揍，然后转身回家，任由儿子自生自灭，但当看见儿子如此失魂落魄，刚才因绝望而产生的暴怒消散了，代之而来的是父亲对儿子的怜悯。

以前那个阳光、帅气的儿子去了哪里？他甚至怀疑儿子吸毒，玩网络游戏能把人玩成这副颓废的模样？

后来，林泉从儿子同学口中探听到浩楠的情况。浩楠每天在校只吃一顿饭，然后去网吧玩一天，有时连续玩两天。之所以吃一顿饭，是为了节约钱给网吧费用和买游戏装备。学校此时对那些成绩明显靠后的学生已不再严管，而是把主要精力放在那些能考上大学的孩子身上。所以浩楠在高二后半期基本上一半在学校，一半时间在网吧度过。

跟学校的态度类似，林泉从那以后也对儿子少了管教。一次，他忍不住再一次跟儿子谈到学习，父子俩僵住了，浩楠猛地站起来怒视着他，吼道：“你究竟想怎么样？”

从儿子愤怒的目光中，他知道他再也管教不了这个处于叛逆期的儿子了。对儿子的失望使得林泉生活没了激情，以前因为有一个优秀儿子而产生的幻觉般的优越感彻底消失了。不久，林泉和一个姓田的贵州女人结了婚，过上了他多年未有的夫妻生活。

林泉今天见到欣瑶，一个心如死灰的人突然看见了希望，尽管希望渺茫，但希望还在。他哀求欣瑶去劝劝浩楠，希望儿子在欣瑶的规劝下，重新回到以前努力学习的正道上来。

听了林叔叔的讲述，欣瑶痛苦得难以呼吸。面对林叔叔的恳求，她知道自己不可能让浩楠洗心革面，但她还是点点头。

这天，欣瑶又在校门口堵住浩楠，浩楠见到欣瑶，飞快地跑出校门，又顺着院墙往学校后山跑去。欣瑶在后面追赶，一边声嘶力竭地喊浩楠的名字，喊着喊着就哭起来。但她的哭喊并没有减缓浩楠的步伐，她追不上浩楠，追到半山腰，她上气不接下气，便不再追。就在她站在山腰，看着浩楠慢慢消失的身影时，她对浩楠的感情陡然起了变化，她对浩楠不再有脉脉的温情，而是从心底涌起一股愤恨的情绪。

欣瑶父母知道浩楠贪玩好耍，荒废了学业，便严厉禁止女儿再跟浩楠来往。自此，二人的世界里再没有对方的信息。

后来，欣瑶高分考上BJ师范大学，浩楠考了二百多分，距离专科线还差两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