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徭役之苦(2 / 2)

范凌风笑道:“可不是,那小子不好好读书,就喜欢下海摸鱼,上树掏窝,你可别学他。”

“我听他说下个月满十五后就不读书了?”

“嗯,我爹帮他看了门亲事,等年底结了婚,凌风就得自立门户,他又不是读书的料,不如早点跟着家里学学种茶、贩茶。”

范凌恒剥开鸟蛋,掰开窝窝夹进去,咬了一大口,许是饿坏了,又或者是鸟蛋的味道过于美味,原本他看不上眼的糠菜窝窝现在吃起来比他曾经在北京吃过的艾窝窝还要可口。

“你准备啥时候结婚?我记得你比凌风还大一岁吧?”

“我这家里条件你又不是不清楚,哪家姑娘肯嫁过来?而且我年龄还小,你没看我哥虚岁都二十了还没娶媳妇儿。”

范凌风嘿嘿笑了两声打趣道:“你看我和凌远同岁,我孩子都两岁了他还打着光棍。

不过凌远去后厨做帮闲,要是哪个大厨看上教两手以后不愁娶媳妇儿。

至于你,今年过了,你守丧三年期满,能去参加县试了,要是你能考上秀才,咱县里的媒婆还不得踏破你家门槛。”

范凌恒咽下最后一口窝窝,对着掌心使劲儿吸了口气,把碎屑一并吞下去,含糊不清道:“多谢多谢,承你吉言。”

两人吃罢午饭,坐到牛车上闲聊,范凌恒看到来巡检的王皂吏刚想打声招呼,就看到对方一脚踢翻他的食盒。

“你……”不等范凌恒话说完,王皂隶举起手中皮鞭抽过来:“啖狗粪的玩意儿,莫不是晚上吃了屎没力气?说好的十里渠,一上午才挖了三里,不知道牛车是公家的么?还有脸坐上去?下午给我加紧了干,干不完都得给我兜着走。”

范凌恒护着头,胳膊上结结实实挨了两鞭,抽到的地方火辣辣钻心痛。

从小到大他哪受过这种欺辱?

范凌恒红着眼,攥着拳,跳下车就朝王皂吏冲去。

可范凌恒双脚刚挨地就被范凌风从身后死死抱住:“好的,大人,你放心!下午一定好好干,下午干不完,晚上我们也一定完成十里渠。”

王皂吏点点头,用鞭梢指着范凌恒道:“怎么?你不服?”

“我服你……妈了…唔……”没等范凌恒骂出口,范凌风又伸手捂住他的嘴。

王皂吏虽然没听清范凌恒骂什么,但看着对方不善的眼神,想来肯定是不好听的,于是厉声道:“直娘贼!还敢应口。”

说完又举起鞭子,范凌风转身把范凌恒护在身后,他听到皮鞭清脆的响声在范凌风背部炸起。

范凌恒拼命挣扎,可范凌风死死捂着他的嘴,架着他的胳膊不松手。

“一鞭,两鞭……”五鞭下去,范凌风的短衣麻衫已被抽烂,鲜血也渗了出来。

这边的骚乱很快就引来范清醇注意,他挎着小短腿,提着长衫下摆,急慌慌赶来,大眼一扫就基本清楚是什么状况。

范清醇瞪着两人,佝偻着腰,给王皂吏道着谦:“实在抱歉……王大人,那小子是替父服役,之前是咱乡里有名的书呆子。你看他白白净净的,是不是看着就像是读书人?他爹指望他能考上秀才!之前一直没让他吃过苦。所以您大人有大量,原谅他吧?”

王皂吏闻言眉毛一挑,骂骂咧咧道:“呸,小撮鸟,给谁上眼色呢?贱骨头的,别说你不是秀才,你就是秀才又能怎么?我就是潮阳县的天!你家范清礼见了我都得客客气气!你个猢狲还敢瞪我?反了你!今天这十五里渠你必须给我挖了,一米都不能少!”

范清醇陪着笑脸问道:“大人,不是十里么?”

王皂吏瞥了眼被范凌风护着的范凌恒,冷哼一声不屑道:“哼…现在是十五里,再有下次就是二十里。范清醇,好好教教这个小猢狲规矩是什么。”

待王皂吏身影走远,范凌风这才松开手。

范凌恒看着对方血淋淋的后背和自己胳膊上渗出血的鞭痕,腮帮鼓起,咬紧牙关,握紧双拳,全身颤抖,一言不发。

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顷刻之间,范凌恒认清了现状,这不是他熟知的21世纪,这是明!

是中国历史上最后一个由汉人建立的大一统封建王朝!封建王朝!

是权利主导一切的年代!更是底层民众的生命可以像蝼蚁一般可以被随意剥夺的年代!

“……你不知道,王皂吏他爹,他爷爷都是这个职位。吏员们横行乡里,鱼肉乡亲,任意欺负百姓对他们是家常便饭;营私敛财、中饱私囊更是司空见惯。

而且因为都是传下来的位子,往上几代他们都是一伙的!你得罪一个就是得罪他们一群!连知县他们都不放到眼里,你……你可怎么敢!”

等范清醇给他讲完,范凌恒面色平静的向范凌风鞠躬致歉:“抱歉,凌风哥,是我不懂事,让你挨了鞭子,还跟着我受罚,等完成十里你先回家,剩下五里我自己来。”

范凌风咧嘴笑道:“算了,都是乡亲,我皮糙肉厚,挨上几鞭也不碍事,你是读书人,和咱不一样。活是咱俩的,我陪你一起,不过还麻烦里长大人晚点带其他乡亲回家时给我家老三说一声,让他来帮忙。”

范清醇点头记下,对范凌恒语重心长道:“你现在是民,民不与官斗,你之前年龄小没接触过这些,但从今天开始你要懂得规矩,知道什么是规矩不?”

范凌恒重重点了点头。

他清楚,规矩是人定的,国家定下的法律叫做规矩;孔孟之道也叫做规矩;比你强的人定下的东西还叫做规矩。

规矩没有对错,但弱小就得守规矩,哪怕不合理也只能夹起尾巴做人!

如果他有钱或是有功名都可以免役;如果他有官身,这王皂吏恐怕会想尽一切办法讨好他。

但这些他统统没有,所以他只能遵守王法,老实服役;他只能遵守王皂吏的规矩,出最大的力,干最累的活,还要做好随时挨鞭子的准备!

想改变这一切,那就只是不计一切的向上爬!因为只有爬的足够高,成为那个制定规矩的人才不会让今日之事再次出现!

生活不是等暴风雨过去,而是学会在风雨中起舞!

想通后的范凌恒原本慵懒随意的气质变得凌厉且坚决,他抬眼看了范清醇一眼,对方不由住了嘴。

在这一刻,范清醇仿佛感受到了曾经在范进老爷身上感受过的气质,那是一种不怒自威,独属上位者的气场。

可他?这位十六岁的少年?

范清醇揉眼睛再看,范凌恒已一如往常。

只一瞬间,范凌恒收起锋芒,这是他前世操盘价值数亿比特币,以及做风投时给他带来的底蕴。

在那种资金游戏里,几分钟甚至几秒钟就亏损十万甚至百万资金是常有的事,如果没有一个强大的心脏,恐怕他早已被人生吞活剥。

当他真的表现出这股气势,眼神、动作当然会对乡民们带来压力。

“昨天没休息好吧,眼睛怎么出毛病了?”范清醇转身叨叨着走开。

范凌恒面含笑容,对里长的背影喊道:“大人,麻烦今晚你也给我爹爹带句话,说我晚点回家。”

然后他小心翼翼的把袖子撸起来,以免布料黏着伤口,随后抄起铁锹,开始和范凌风继续两人的十五里长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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