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侠名17(2 / 2)

这一众千人银甲目光呆滞,不约而同地看向自己胸前护心镜,护心镜裂开口子,恰好在他们心脏位置处留下浅浅划痕。

皇帝亦如此。

他们站在尸堆上,站在艳阳下。

他们早已不怕死,可此刻却又感受到了对死亡的恐惧。

这种恐惧将烙印在他们的胸膛上,伴随他们一生。

……

苍潭村,风销雪霁,路有拾遗。

黄花捡了一条长长的红色衣帛,衣帛染了点血,上面串着许多铁环。

“诶诶,你看这个!”

朱八仔细一看,提醒她:“这东西是那什么宗门领队的兵器,最好别乱动,待会儿那些人可能要收的。”

他又疑惑皱眉,自言自语道:“奇怪,她明明死在寒潭口,怎么在这里发现了遗物。”

黄花披上衣帛,兴冲冲打扮一番,不过她不晓得如何处理十八铁环,所以只能让铁环用尾帛捆起来拖在地上,显得不伦不类的,然后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怎么样,好看吗?”

朱八四下张望,在路边看见了一个黑衣黑裤老头的尸体,疑惑被解开,思绪也被黄花打断。

于是他敷衍看了看她可爱的样子,对她的这一身行头表示肯定。

“嗯,说不定你就是下一个娘儿仙!”

小姑娘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眼睛亮晶晶的,连说话的声音都略微抖簌,“真……真的啊。”

她下意识否认道:“应……应该不行的……这铁环这样重,那个领队肯定很厉害。”

朱八笑答:“肯定可以的。”

黄花对着朱八一顿瞧,止不住的开心,她收好铁环帛,拉起他的右手说:“我们去其它地方看看吧。”

少年连忙抽出手道:“呃,你……你别扒拉我了。”

黄花回头,脸色瞬间就变了一点,但朱八没有看出来是什么情绪。

“好,好吧。”她站在他面前,有些手足无措。

朱八连忙道:“我是说,别拉右手,呃……右手应该是受了点内伤,总之,左手可以。”

他来到她右边主动把她的手放在左腕子上,尴尬道:“咳,拉,拉吧——哦,受伤的事也别担心,很快就好。”

黄花点点头,柔唇似水,笑靥如花。

朱八突然感觉以后她说的话自己都无法敷衍应对了。

她牵着他继续在村里找东西捡,动作慢慢吞吞的,虽说看上去很认真,余光却时不时飘向那个憨头憨脑的少年。

不过有时候她也会问他挑拣东西,这时她就可以光明正大和他面对面说话了。

他二人这边说着话。

夫子却是要愁白了头。

寒潭被古意守护,可他苍潭村还是在山里随时恭候别人到来啊,他年轻时走南闯北,有过不少见闻,其中一个就是关于麟祸宝地,那地方都几十年了,直到今天都有武人陆陆续续闯荡,现在苍潭宝水就这么走出消息,到时候作乱的武人也只会多不会少,难道真要村民们迁出去吗?

又或者依托这寒潭的名气发展发展?

陈边声摇了摇头,他走了大半霞室,去过天州,也去过很远的地方,那些发掘了宝贝的也只有小部分才能趁势而起,就如同那响马城,可那些能趁势而起的基本都有朝廷临时下派大员撑腰,小地方的要想恃宝而起,简直太难太难了,更何况那爷孙儿俩前不久还告诉他,赵念为谋求不死死在了他们手里,他这拿什么让朝廷帮忙撑腰?

启禀陛下说你侄子死我手里了吗?

所以他愁的吃不下饭,就连踱步的时候也停一步走两步。

直到敲门声响起。

陈夫子惊醒,看了看窗外天色,咕哝道:“那小女娃子终于舍得回来了?”

他放下思绪,快步走到门口开门,预想中清秀可爱的脸变成一张挤得没鼻子没眼的笑脸。

夫子黑着面孔摔门。

一只强有力的粗壮手臂伸了进来。

“哎呦!”

刘地主惨叫一声,但灵活溜进门,他赶忙提了一下另一只手上的好酒,笑道:“夫子啊,我来商量个事儿的!”

夫子用鼻孔打量他,接着用眼睛仔细端详那壶酒,缓缓点了点头。

“坐。”

地主这才笑嘻嘻坐下。

“什么事儿这么开心啊——”陈边声催他倒酒,一边拉长语调问他。

“哎呀,就是迁地的事儿嘛,你看,这种情况,想不迁都不行嘛。”乡绅给他倒好酒,他知道夫子好酒且酒量差,便倒了满满一碗。

夫子看着碗里荡起涟漪的酒,点点花儿开绽于上,酒花透亮,均匀细密,裸露生香。

他咽了口口水,笑骂:“这么一大碗,你要喝死我不成?”

刘地主微笑,“好酒就得多喝点嘛,来来来,我先干为敬。”

他猛嘬一大口酒,艰难地咽了下去,一抬头,发现夫子还在吞口水,同时又似笑非笑看着他,没有其它动作。

“这就不太好了吧……”刘地主摇摇头,肚子咕噜一下,打了个酒嗝。

又倒上一碗闷酒。

“陈哥儿,小时候老子最佩服你,你天天带着俺们走山玩水,捉鱼摸虾,不像那小白脸儿黄饮川,成天闷着练什么狗屁功!”刘地主酒量很好,但不知道为什么开始说起醉话,情绪突然激动起来,“但现在,你连酒都不和我喝了?!”

他再次续酒,一头闷下,陈边声默默无言。

“你是我们这一辈最早出去的,也是最早回来的,中间隔了快三十年,记得那晚你回来的时候吗?王青病死不久,你抱着黄花那丫头,和我们讲外面的东西,也就这一瞬间,我才决定出去闯闯,反正他们那时候叫我二流子,都二十五六了还没个媳妇儿,还不如出去做一番大事业,哪怕就在外头的临风镇也行!”

刘地主停下碗,豪气干云道:“后面的生活那可真苦死老子了,不过老子也干出了一番事业!现在的临风酒楼就是我一个人开的,我还在外头建了刘庄,盘了不少好地和铺子,甚至大都也有一点我的产业,陈哥儿啊,我敬佩你,我也理解你的苦衷,你放心,老子生是苍潭的人,死是苍潭的鬼!我会给流落在外的乡亲们应有的待遇,他们跟了我,不会过苦日子,他们不跟我,我也不会强求!我会留外面招的人过来开店,到时候风波结束,我陪你们回来重建苍潭!”

接着他又摆出轻蔑的样子道:“俺说实话,你们这些仨瓜俩枣的俸钱,俺还真看不上,不过要是真混日子的,也别怪俺不留他”

陈边声眼眶湿润,却没有被一时感情冲昏头,他抿了一点点酒,道:“老刘啊,这事你真别怪我,我得和你好好商量,毕竟人心隔肚皮!”

刘地主重重点了点头,他深吸一口气,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他从怀里摸出准备好的房产与地契,咬牙道:“你要不信,我可以拿出四成东西迁给你,和你一起打理!”

陈边声呆呆地望向他手里货真价实的大良官印契,举起碗中酒大喊:“你他娘的,你他娘的……”

他二人边喝酒边议事,夫子竟神志清晰的和他聊了半个时辰,直到日落西山。

当朱八送黄花回来的时候,只见大腹便便的刘地主在桌上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哭泣,面前的座位根本没人,夫子早已醉倒在地。

他二人看了眼于地上滚动的酒壶,又烈又香的酒壶空了酒,却装满了两个少年心里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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