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来衣居木叶,白日客归乡16(2 / 2)

他点亮火折子,发现早有一人立在那里,心中一惊。

“敢问阁下是……”弟子上前,询问归乡客的来历。

归乡客转过头,神情淡漠道:“前面就是寒潭,不过我们还是出去聊吧。”

瓦宗老者点点头,他确实也不想在这昏暗的地方里与这个不知深浅的家伙起冲突,他们三人并肩走出甬道,当到达出口狭缝时,老者先让弟子出去搬了救兵,自己则留下来和归乡客拉扯:

“这位小友,如此情况,恕小老儿不能把后背让给你。”

归乡客随手一抓,大块山石被他抓豆腐一样抓了下来,出口硬生生的扩大一倍。

“请。”

老者得偿所愿的试探出了东西,点了点头,道:“请。”

二人并肩出了山洞。

“这位大侠,常言道宝物见者有份,这寒潭你先寻得,又坦荡的告诉了我等,我等自然会遵守江湖规矩,让你拿上大头,不过我瓦宗自然也要分上一些吧,你道如何?”

瓦宗老者开门见山,直接和他谈判。

归乡客道:“你们现在的什么江湖规矩,我不想管,也管不了。”

老人笑容灿烂,“我瓦宗位居天州东南,麾下弟子如云,航海术略有成就,发兵算是比较快,我们宗主大人年方三十,就可力敌鬼神,也是有那天子之资,不知阁下有什么底气。”

归乡客罕见的有些情绪波动,回答道:“我年岁未知凡几,所过路途数也数不清,今儿个怕是近乡情怯,居然被你激起了胜负之心。”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那瓦宗老者,一字一句如同上古箴言,“我不知道这个轮回的原始族是怎样的,但你记住了,在上个轮回,在无尽蛮荒之地,我族智者在无限地域中也是第一人文始祖!”

“你可听闻:昔载上世,人固多难,有圣人者,教之巢居,冬则营窟,夏则居巢,秋收春作,始盛始藏?”

瓦宗老者皱眉道:“小友莫不是疯了?”

归乡客冷笑,自顾自说:“你这井底之蛙,看来这个轮回的原始族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东西,我族在智者教化后,强盛于蛮荒大地,接着受圣者启发,开始教化其它部族,你可知何为构木为巢?你可知何为袭叶为裳?没有智者,没有我们,人还得过个几千年的畜生日子!”

老者深吸口气,嘲笑道:“构木为巢,袭叶为裳?好大的口气,那小老儿可想知道知道阁下所居氏族的名号了。”

归乡客神情骤然肃穆,他死死盯着瓦宗老者,气势磅礴,

“圣者出,人纳衣冠,归于巢穴,不受百畜侵扰,天下清明,又建巢国,始教化之新,故号曰:

“有巢氏!”

他上前一步,天地皆同力而进,张狂大喝:“这寒潭,是我们最初的家,也是上个轮回天地人族最初的家,你们这些好利之徒,只会枯竭潭水效力,我有巢氏遗人第一个不答应!”

老者放弃与他沟通,冷笑道:“疯汉一个,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他话还没落,就探出手抓向归乡客咽喉,归乡客瞬间拿住他手腕,突然又恢复了那种云淡风轻的样子,冷眼看向他苍老的脸。

瓦宗老者身形一软,像泥鳅一样滑出几丈脱身,他们宗门的特点就是没有自成一脉的武学,藏经阁内都是些抢来的秘籍,所以每个瓦宗弟子掌握的武道都不相同,此等手段有利有弊,优点是大派争斗时可以出其不意,你永远也不知道下一人会给你带来什么惊喜,缺点是个人所学大多时候得看自己悟性,难以有前人指导,易误入歧途。

所以能从瓦宗走出来的武人,都是个顶个的好手,且有独当一面的能力,更别提这一路走到鬼神境的老人了,当时在村中他所占据的地盘最小,可他实际上是那三人中搏杀最强的一个。

归乡客有些惊讶的看着他的奇异身法,当今世界有名有姓的鬼神武者名号从何而来,当然是经过有记录的千人搏杀,所以才数量稀少,这瓦宗老者成名已久,自然是有些东西。

老人脸色难看,这个看不清深浅的疯汉子实力很强,在天下鬼神中应该可以位居前列,而他又态度坚定的不让其他人分润寒潭,那就只有邀众合击了。

他果断撤退,独留归乡客在山体前等待。

归乡客望向晴朗的天空,新年的天空蓝的透亮且一望无际,冬日的暖阳温和洒向大地,大地也随之褪去银白之衣。

他随意望向不远处一颗干枯的树木,树木方才落雪,枝头上就冒出一小片稚嫩的新叶。

他朝左转头,只见三人身披银甲,不知何时站在那里,他又向右转头,玉宗的铁娘儿仙和那道光寺金刀方丈已跟随瓦宗老人来到近前。

三方七人互相对视,那六人小心翼翼的没有出手,金刀方丈作为霞室大良势力,自然是认出了赵家的银甲内卫,马上就猜到了他们的来意,于是惊怒交加。

铁娘儿仙朝瓦宗老者使个眼色,指指归乡客,老人摇了摇头,表示这个疯汉拉拢不了,三个银甲卫把这一切看在眼里。

不同阵营的他们同时下了一个决定。

这六人瞬间暴起杀人,目标都是那归乡客,他在他们看来是不安稳因素,所以必须优先铲除,纵使鬼神难杀,也不可能在六个同境的手下逃出生天。

归乡客眼见他们杀来,无言守在山缝前,神情依旧。

他站着被他们击中,转眼间分筋错骨,筋脉尽碎,血肉疏离,鬼神手段几近通天,归乡客被六道绝杀技打在身上,没有争议的瞬间暴毙。

他们六人没有停手,在抹除了不确定因素后,顿时战于一处。

三具银甲光芒灿灿,果断成阵同门派三人拼斗,玉宗铁娘儿仙红色衣帛飘飞,小臂十八铁环脱手,在长长衣帛中穿梭,衣帛击头击喉,铁环打穴打阴,变化莫测,金刀方丈随之大开大合,苍茫金色伴着赤红斩向三甲,身旁还藏了个黑衣黑裤的阴狠老头,一时间山林躁动,遍地残雪中几人打成一片五色画卷,庞大的声响传至很远很远,传到了朱八和朱九耳边。

爷孙俩相视一眼,朱八留下看岗,朱九则动身前往那片传出声音的地方。

干枯老木新叶蓬勃,如病逝当头,得以短暂逢春。归乡客躺在地上,瞪大了眼睛,好像还有一口气没能咽下去,他逐渐灰白的瞳孔仍旧散发缕缕生机,上个轮回的智者与探索者一体两面,以智者为母,以探索者为子,可只有探索者传递了所见所闻,智者才会生发智慧。

归乡客清楚的记得,那一天时代更迭,他和其余部落的探索者在外走了许久,脑袋里突然传来画面,他的圣者有巢氏自刎于寒潭前,并把长生的诅咒,通过二人的联系种在他的体内。

他现在真的、真的很想死掉,他看了太多太多,他也发散了最后一道力量,那道力量一分为二,其一守护着寒潭,其二在天空中抹开如湖水一般的镜面,上边显示着有巢氏带领族群构建族居的宏大奇景。

圣者出,构木为巢,袭叶为裳,民得以御百兽,人得以教化众生,故号之曰:有巢氏。

有巢氏的背后,是一个无名无姓的人。

此时此刻,九州八极界人士,尽皆抬头。云层之上,天宫之地,十数草衣仙目绽神光,不可置信的感受着来自古老年代的气息,心神动荡。

朱九看着天空上的奇景,找到了那片传出巨大动静的地方,交战的六人中一马当先的金刀方丈惨死,玉宗铁娘儿仙也身负重伤,三个银甲卫狞笑,瓦宗老头见状直接夺路而逃,银甲卫们暗骂那老头太过鸡贼,只能先行砍下铁娘儿仙头颅,再朝着瓦宗老人追去。

胸前的玉珠发亮,朱九慢吞吞摸上前,一眼就看到了倒在山岩下不成人样的归乡客。

玉珠散发光芒,归乡客眼珠转动,好似起死回生,他看着珠子,温和笑道:“是你啊……好久不见了……”

玉珠闪烁,归乡客竭尽全力,抬起食指触碰了他一下,惋惜的说:“果然失去了很多记忆吗……我就说怎么可能有人怀着那种不切实际的愿望还能完好活下来,即便是你。”

朱九的眼前再次出现画面:一望无际的草原上,白发苍苍的年轻人和归乡客打打闹闹,互相为对方绝望的生活添上一笔浓厚色彩。

他回过神,小心翼翼的看向倒在地上的归乡人。

“这就是你选的家伙吗……”归乡人用破碎的眼眶看向朱九,“还算可以,不过也是一个失忆的……”

朱九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归乡人抬手阻止,他用越来越昏暗的目光看向之前注意到的老树,老树上的新叶奇迹般落下枝头,随着风儿飘向归乡人。

玉珠将他体内的长生种子摄取,归乡人放松下来,生机渐散,他眼目昏花,不见鲜血,不看天地,不记人情,不视万物,终于要到达那梦寐以求的死亡之地。

他突然提起最后的意识,撑开最后那道视线,只见一抹新绿,慢慢悠悠的停在他血肉模糊的胸膛,停在他裸露在外的、停止跳动的心脏边。

他张了张嘴,好像要说点什么,然后就这样神情释然的死了,死在新年的白日下,死在家乡的寒潭前。

玉珠散发光芒,朱九感受到他的意念,看着归乡人的尸体,郑重道:

“新春快乐,叶青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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