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来衣居木叶,白日客归乡16(1 / 2)

单刀覆月,雪化山林。

视线中,一轮刀月飞着弧儿在遍地白光里缓慢旋转放大,直至突然间来到朱八面前。

朱八的神情凝固在将要大惊失色的那个点上,一旁的朱九却是在关键时刻将他拉到自己后边,为孙儿受了这几刀。

赵念鬼魅般的身法在砍中朱九后停下,他目光有些狂热的看着老家伙被砍中的身体,只见纵深可怖的血痕不一会儿就消失的干干净净。

“好,好啊,非常好……”他的嘴角扬起,目光极度贪婪,“那么再试试这个!”

飞雪骤起于寒月。

赵念手中微弱光芒闪动,名器“月白头”轻抖,席卷细雪吹落山林枝头,朱九一瞬间被十几刀劈得血肉模糊,几可见骨,但没多久又恢复如初,伤愈完全。

朱八怒从心起,一把推开朱九,手掌抓向背后的铁剑。

风声呼啸,白月轻浊,朱八在昏暗中只勉强看见一道黑影,就再也没有了那只拿剑右臂的知觉。

他颤抖着嘴唇看向右边雪地,雪地上鲜血点点,浸染着刚刚被斩下来的整条胳膊。

赵念冷笑,举起刀,跑动身子,打算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野孩致命一击。

朱九再次拦在朱八身前,他僵硬的脸上闪过愤怒的情绪,苍老干枯的双臂环合,想要抱住赵念。

赵念眼疾手快的砍向他面门,可月白头刚砍到下面,上面又立马长了回来,导致他的刀好像从他身体上穿过,只是出来的时候变得鲜红。

朱八咬紧牙关,强行让自己从绝望中脱离,他张口一吐,几柄小飞剑就从嘴里滴溜溜飞了出来,接着对准赵念要害死死钉过去,赵念再次冷笑,一手缠头裹脑拨开飞剑,紧接着移步似观雪,顺到他背后狠辣捅出一刀。

无形气流携转,朱八腾挪避开一刀,脚下踹出雪尘干扰赵念视线,哪知那赵念从来都是心大于眼的好手,一刀不中,当即无视冰雪再起一刀,动作一气呵成,直取头颅,行刀果断。

这时候朱八的断臂处才涌出大量鲜血,朱九在二人拼斗中心再次插足,挡了几回合后,数不清挨了多少刀,直到朱八用雪堆和衣物处理好断口。

赵念心中愈发欣喜,这老家伙的不死之身运作诡异,不管什么伤势都能复原如初,他甚至在刚刚把他的内脏给挖了出来,没想到都可以被朱九体内的血肉拉拽蠕动回去,此等手段估计连仙人也要自叹不如吧。

左侧飞剑穿梭破空,赵念听此也没了耐心,他一整全身劲力,月白头荡开清鸣,一股在话本小说里名为刀意的东西带着刀精准劈上来袭的飞剑,飞剑被一刀两段,躺落于皑皑白雪上,再无声息。

强大剑气忽而暴起!

朱八脸色狰狞,口齿血流如注,他的唇角被大张的嘴撑裂,养剑葫芦势腾丹田,上千缕惊世剑气从他被孕养颇久的四肢百骸内炼出,聚沙成塔,化为那惊世的一,以无与伦比的速度飞向赵念胸口,直直没入进去。

但闻金铁交鸣。

赵念被强大的冲击力击飞,胸口渗出鲜血,他在雪地里爬起,拉开外衣,里头是支离破碎的宝甲,宝甲碎片随着他的动作散落一地,也有一些嵌在他的肉里。

他喷出一口血,接着笑了,笑容中带着一丝侥幸,“天助我也啊,你如果没有顾忌的打我头,我可能还会伤的重些。”

他站起身,抬起刀,即使摔倒,月白头也从未离手。

“你这小孩该死,你这老头就捆了带回去吧,受这点小伤换得不死,怎么算怎么不亏。”

赵念对他们爷孙二人作出最后宣判,在雪地中仿若鬼影,无声无息来到朱八身后,将大刀举过头颅。

刀光斩落,精疲力竭的朱八闭上眼睛,后颈发凉,他没来由的想起几年前那场大雪,他和刘敬忠在那个淳朴农民的背上嬉笑,刘大山喘着气,在雪中一脚深一脚浅,就此让他二人踏上武道通途。

年关之夜,无灯无响,尽是刀光剑影,村民们躲在家中咒骂,归乡客则抱着颠沛流离多年的肉球来到村西。

大雪中的朱九胸前玉珠发亮,这个老人没来得及阻止赵念,赵念也砍下了那夺命的一刀。

一颗圆滚滚的肉球在关键时刻撞开了他。

也撞开了那把难以离手的“月白头”。

赵念从雪堆里爬起,惊怒交加的看向来人,可归乡客只是淡淡望了他一眼,就转身离去,好像他只是来送肉球的。

肉球在雪地滚动,朱九感受到胸前的珠子发烫,连忙敞开衣服,只见系着玉珠的绳子消失不见,那玉珠此刻已然镶嵌在了他胸膛正中央!

眼前白光灿烂,他的脑袋里第二次出现关于那个年轻人的画面:年轻人和一个金发赤眼的小娃娃坐在不知道什么建筑的空地前,他们吹着晚风,有说有笑的,最后年轻人沉沉睡了过去,而那个小娃娃却不见了踪影。

朱九头脑发涨,恍惚其神,当他清醒过来的时候,只见血洗白雪,赵念的尸体残缺铺在红白交错的冷地前,不远处是朱八被砍断的手臂,而圆球依旧滚来滚去,不一会儿,兴许是滚累了,它开裂伸出一条筋肉,把那只手臂吞了下去,接着跑到震惊的朱八面前,几条血肉攀附上他肩膀,缓缓化作他的右臂。

朱八惊诧的甩甩手,力气没有变大,也没有变小,和之前的手臂一模一样,只是隐约能听见舒适的鼾声。

他不再深思,赶紧上前查看朱九的情况,果然安然无恙,于是放松下来,顺手捡起那具尸体旁的月白头。

“你先去吃饭吧,我来守着。”朱八道。

朱九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意思是我又不会死,你去吃点东西别给我添麻烦。

朱八笑了笑,赶紧跑回去生火做饭,说实话一天没吃饭确实有点饿了,刚刚又在生死边缘游走了一遭,现在身体都冷了下来。

深夜,又有一成外界武人死伤,有实力留下来的此刻只剩下实力雄厚的大派子弟,这不到三百的大部众在苍潭各处定居下来,有的是安营扎寨,有的是给了村民一些银两入住,而有些则在荒郊地里齐齐披雪而眠,这些外来的江湖门派子弟常年在外历练,所以自然对这种风餐露宿十分适应,他们轮流值夜,没多久就能精气完足的睡饱醒来,对于过不过年的,倒是不太上心。

“现在也只有住宿的那些门派能好好过个年吧。”陈边声笼起衣袖,双手插入袖口,打开屋门看雪,内屋的黄花将他在睡前用红纸包给她的压岁钱放在枕头下,忍不住落起眼泪,她听着雪,想着爹娘,闭眼睡了过去,窗外的雪儿反射月光,静静的照着她恬静的睡颜。

归乡客来到藏着寒潭的那座山,他在风雪和黑暗中独步世界,这是他一生的样子,他总是在路上,总是在路上。

所幸,他也马上要抵达他的终点了,这都得归功于一人,要不是那个天真的家伙,他恐怕还会继续着这无穷无尽的旅途。

月淡于晴,昼出东方,白光甚雪。

新年至。

归乡客从不显眼的山体缝隙中进入山洞,他顺着山体道路来到石室门前,却没有推门进去。

这是以前氏族的人们用来泡澡的地方,智者在他诞生的几个月后,和他一起在这里泡了个澡,接着对他委以攻伐重任,让他在这里度过了人生中最为快乐的十几年。

他在寂静中站了很久,虽然见过了很多事,看过了很多人,但印象最深刻的还是家乡的事,以及家乡的人。

苍潭群山外,大良皇帝赵潜突然策马现身,他的背后只有一千银甲带血的内卫,其人个个威势如虎,眼目犀利,居然半数以上有那宗师气象,其中还混杂了三个鬼神境界的武人。

赵潜停马,身后部众无需指令,便瞬息止步于后,他抬起手臂,清唳一声,群山深处便有一只白隼破风而来,停在赵潜的肩甲上。

赵潜收回没有防护的小臂,拍了拍白隼,无奈笑笑,说道:“在这大良境内,也就你这畜生不会听朕的话了。”

白隼呆头呆脑转动几下头颅,好像听不懂他说什么,接着用特定音阶叫了几声,传递情报。

青年皇帝点点头,给它喂了吃食,对身后的银甲道:“我那野心勃勃的侄儿死了,那三个也要打起来了,你们去看看吧,尽量杀几个,苍潭暂时不要动。”

那三个鬼神银甲领命,纵马到山口,山口白雪倾覆,遮盖了曾经浓厚的血腥味,他三人下马,没多久就失去踪迹。

赵潜又道:“你们就随我截杀在这里跑出来的江湖人士,霞室洲外头来的也杀了,我们霞室的宝贝,可轮不到其他人指手画脚,这些个江湖门派也是太猖獗,几十年前我还没生也就罢了,现在我既然在这里,就得让他们知道,朝廷,才是天下的主人。”

众银甲大喝:“陛下威武!”

赵潜摆了摆手,注意到自己又忘了“朕”字,索性不再说话,而是静静等待着武人逃山,现在那天赋和心气不弱于黄饮川的侄儿搞定了,接下来,他要招兵买马,对钦、邯二朝攻城略地,并且把整个江湖打服,直到一统霞室。

如此,才有底气去面对那虚无缥缈的天宫。

众银甲沉默不语,甲胄银光倒映飞雪,苍潭群山内,某个瓦宗子弟终于发现了那处山体缝隙,他犹豫了一会儿,进入山体,在一片漆黑中摸索,终于还是因为恐惧而退了出去,将情报告知了瓦宗的鬼神老者。

老者狂喜,又害怕打草惊蛇,让弟子们在原地等待,他孤身一人跟随那弟子来到寒潭山体处,从缝隙里钻了进去,顺着漫长的通道深入,最终来到了一座石室前。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