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帝剑长(2 / 2)

转眼间,已有一人从刀后冒雨在前。

“好久不见了。”黄饮川笑着打了个招呼。

“好久不见。”米经云眼神复杂的回应。

天下第一的气势节节攀升,他从地里拔出黑刀,眼神犀利,整个天地的嘈杂风雨也为之一清。

“做你该做的事吧,让我看看这些年里你有没有一些长进。”

米经云看着他的表情,不确定他十二年前的伤势有没有痊愈,以及现在可以发挥的实力能达几许。

他在马上带着黑刀卫后撤,深深吸气,大喊:“全军预备——”

各部骑兵和陷阵手集结,将黑刀卫团团围住,大后方的弓箭手相持强弓重弩,跃跃欲发。

米经云下令进攻,在十万大军中部协同冲锋,他没有用军阵之术,只是让这些士卒们放手施为。

黑压压的人头从大良官道汹涌而来,黄饮川提气抓刀,身形模糊,在大雨中铿锵虎啸雷音,他一步跨越几丈距离,在无数人头到来之前抢入军阵乱甲中,运劲方寸之间,于密密麻麻的挤压下以奇特韵律高速颤动,这让黑刀在常人无法发力的间距内斩首劈颅,砍马戮甲,带起一片断臂残肢,数不清的军刀长矛向着那个地方穿过,却齐刷刷应声而断,人头中央那个面容年轻的中年男子也因此刀锋饮血,眼角猩红。

一饮。

骑兵在军阵外无功而返,带起又一轮冲锋,黑压压人头让开道路,战马越跑越急,一道雷声在暴雨上空炸响,照亮了脸色狰狞的骑士,以及浩然嘶鸣下狂奔的马匹,黄饮川转身,背后已经有人弯弓搭箭,漆黑的箭矢离弦,没入风雨中的茫茫暮夜。

骑士疯狂用脚跟磕碰马腹,马儿开始狂暴,带动主人的手中矛不断向前,黄饮川在人群中挥动仿佛来自地府的黑刀,逐渐斩开一处无人之区,他刀身猛然震荡,响起了盖过士卒喊杀声的金铁音,数百骑兵陡然感受庞大风压扑面,接着天地间的风雨直直向着他们吹打而去,那些离弦之箭也绕过黄饮川向着他们直直飞来。

马儿脚步更急,瞬息间破开风雨,骑士抽拔腰刀,挡在要害之前,长矛依旧无所畏惧,他们在飞速倒退的景物中勉强看见那人如旱地拔葱,腾跃而起,当先骑士就瞬间身首分离,紧接着大片大片的骑士坠马,马儿被巨力横扫,折腿跪倒在地。

一啄。

黄饮川迅速击杀所有骑兵,在最后一匹马上轻点步子,马儿当即被踩死,背上的人又在雨中飘落,对着围追而来的兵甲亮出屠刀。

一饮一啄,饮是饮血,啄是啄命。

朦胧刀芒在泼天雨幕中闪烁,每每亮起,就会定格一道动作延展极度暴烈的黑影,细微的破空声混合雨声,黑影与黑影串联,刀光和刀光衔接,军阵溃难成列,雨中的血腥味也越来越浓,如此杀戮之下,依旧有士卒仓皇砍到了那人,有了第一次,接下来的进攻也自然水到渠成。

接着是十饮,然后是十啄,再然后是百,是千,是万。

伤痕亦如此。

一道霞光奇迹般出现在云层边际,天色晚于风雨,烟雾自黄饮川的家乡偷溜出去,于山口处荡漾阵阵涟漪。

三万多条人命迷失在官道上的暮雨中,更多的人命前赴后继,侥幸不死的米经云短暂远望,就这么看到了烟雨云霞的奇特之景。

黄饮川的身上已处处负伤,再也没有了一开始的轻松写意,他看了眼天上地下,前者铺开梦幻般的长卷,后者倒扣冰冰凉凉的赤甲,六万余大军踩过尸桥,在如画的天空下对着他虎视眈眈。

“天意啊……”他丢下黑刀,从背后抽出烟雨云霞剑。

米经云警兆顿生,却不退反进,集合大军再次冲锋。

这时候黄饮川身为武人的一面才完完全全的激发出来,他以剑提身,强撑着一口气,向这兵众展示了何为外家剑、何为霞室第一。

长兵,出鞘。

天地间,只余一汪秋水,气态寒凉。

满山风雨惊而退避,天边红霞染紫,云雾如烟——

与地上武夫的澎湃血气相勾连!

恐怖的气势从山口下那具渺小的身体内爆发,烟雨云霞剑自主抬起,带着黄饮川步步向前,极致的外家剑让四周风雨长鸣,凌驾于一切的剑意持续对冲锋而来的定南军考验魄力,米经云自知时候已到,于是让剩余的两千黑刀卫冲在最前,自己又冲在黑刀卫最前,不顾一切,像是在抛却生命。

黑刀挥砍无数,长剑却只一见。

两个老友目光交汇,他看见了他的疲惫,他也看见了他的疲累。

无雾无风,无烟无雨,无云无霞。

无天无地。

十万大军,只剩几百黑甲苟延残喘,米经云茫然睁眼,自己的黑刀已经没入油尽灯枯的黄饮川胸膛,在那个天下第一垂落的手掌间,既无黑刀,也无烟雨云霞剑。

外热内冷的黄饮川一直认为,没有人能相伴着走完一生,除了武道和兵刃,可现在,这个比吴先登还痴迷力量的天下第一在临死前一手隔山打牛,把相伴一生的它们又都放下了。

存活的黑刀营士卒看着米总长搀着那具尸体落泪,沉默转过身子,朝后看去,大地被一路斩开焦黑的土壤,绵延到目力能及的尽头,天空在残余的血气之焰下发亮,夜色忽暗忽明,使他们看清了裂成两半的红云。

“这是……武夫境的一剑……”

某个士卒突然在人群里开口,其他兄弟也都悚然而惊,那个说话的大只佬随之泪流满面,朝着眼前宏伟的景象纳头便拜了下去。

数百黑甲卫鬓角湿润,纷纷丢盔弃甲,五体投地以示敬意,他们在红云的起点久久不起,米经云抱着黄饮川的残躯,一步一步走到焦糊的大地前,抹了抹被暴雨湿润后依旧干涩的眼睛。

他哑着嗓子大声宣布道:

“霞室洲苍潭黄饮川,一刀一剑斩十万大军,却留得我等性命,我黑刀营总长米经云,愿尊其为武夫!在此恭送!”

“黑刀营王青山,恭送前辈!”

后方的一个士卒大喊,众人眼眶微红,也跟着那个声音依次与黄饮川道别。

“黑刀营姜甲,恭送前辈!”

“黑刀营张九峡,恭送前辈!”

“黑刀营卫风,恭送前辈!”

“黑刀营司徒复言,恭送前辈!”

…………

米经云轻轻放下黄饮川尸体,站了起来,目光从存活的一个又一个士卒脸庞上扫过,神色戚戚。

白日天光尽,夜乱鸟飞惊。

残卒黑赤甲,托嘱墨红缨。

众黑刀卒就着浑身雨血,在同袍尸堆前齐声大喝:

“我等愿尊!祝贺黄前辈登临武夫境!”

“祝贺黄前辈登临武夫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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