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起落须臾（2 / 2）

商贩的脸上有一条刀疤，皮肤粗糙，十指根部长着老茧，他看见一个小女娃抓着狗脖子来到这里，啼笑皆非，马上平复脸色，问道：“客官，要点什么。”

黄花掂量了一下自己的小钱袋，凝重摇头：“俺就看看……”

海鲜贩子目光不变，心中一动，他温和的看着这小女娃，挤出僵硬的笑容：“这样，叔有点事，你帮我看一会儿摊子，等我回来时给你条海鱼怎么样？”

黄花立刻说：“大螃蟹可不可以呀？”

贩子心疼，却还是点头：“好。”

他把小丫头抱上摊位里的椅子，给她写了一张价目纸条，就这么离开了。

“卖海鱼嘞，卖海鱼嘞——”身后传来黄花稚嫩的叫卖声，商贩深吸一口气，加快步子走出集市。

村东，人群熙熙攘攘，海鲜贩子走几步停几步，很紧张的样子。

他顺着村东的路走了个大概，也没有找到自己要找的人。

正当他要进村子西边的时候，迎面碰上了从武先生那回来的村长。

村长打量了他几眼，问他：“生意人不去做生意，跑这儿来干嘛？”

他心里咯噔一下，将计就计，神色更加匆匆：“村长啊，人有三急，上来了就没办法，我在找拉的地方呢。”

老黄细细瞟一眼他抓着衣角的手，不像做生意的，但也不像是不急。

“我知道了，不过我们这山野地方，你随便找个林子就好，偏僻一点的，哦，村西的林子别去，那住了几户人，经常有踩林的。”

商贩点点头，就近看了个地方撒腿就跑，黄村长朝着他跑走的方向看了看，沉默不语。

他一看就知道方才的商贩应该是哪个军队里的人，说不定要混进来拿的货还是从他自己军饷里扣的呢，不过这种人敢打敢拼，一旦成了，可以得到的东西远不止那点军饷。

可是，恐怕这次他成的希望特别大，村长看人从来都很准，他又不能在这里直接把他给打杀了。

“看天意吧，如果真到了那时候……”

黄饮川叹气，想到自己家墙上挂着的那幅画。

这个武夫的前半生都在摆脱他的先祖，可如今看来，他又不得不拾起先祖的剑了。

村长没有跟着商贩，直接返回家中，不知道在准备什么。

不远处的林子里。

那人蹲在一颗树后，使劲儿盯着一颗野草看。

他思绪发散，苦思冥想，一点灵光如同神来之笔，好像想通了什么关窍。

“这个村长对外说自己二十五，这样算来，十二年前就不可能是他，而且……”

商贩从衣兜里拿出小画像，看了看四周，确实没有人。

“而且这画像也真的不像他。”

他眼珠子轱辘一下，心想：“可若是他易容呢，反正天子境的武人，就算重伤了，慢点老也再正常不过，对外说自己几岁都成。”

他越琢磨越觉得自己猜的没错，主要是没人想到他会那么大胆，直接大摇大摆的回到生他养他的村子光明正大任职村长了。

最关键的是上边也没有明查，这说明什么已经一目了然。

“有人和他交好啊……也是，天下第一，谁不想交好，换我也一样，只可惜……”

伪装成海鲜商贩的大良军人摇摇头，只可惜他已把身家性命交了出去，不可能就这么和天下第一轻易“交好”，想想还挺无奈，毕竟谁不崇敬力量呢？

“老兄，你死了可别怪我，我还是很仰慕你的。”

商贩已然决定把这件事捅出去，至于上头的某些人，他得找时间想办法应付，不，也许不用，因为在好处面前，他们也无法阻挡那几个知道该什么时候立功的同辈，必须乖乖让道。

黄昏渐至，小雨渐息，空气中有潮湿的土壤味，太阳终于也开始散落今天的一地光晕。

黄花吆喝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开始偷懒，她脚下的大黄狗则流着口水左右看看冰成了块的鱼，好像有花不完的力气。

她在摊位里昏昏欲睡，迷迷糊糊间看到那个商贩回到了这里，停在自己身前。

“辛苦咯，小娃娃——”

商贩抱起黄花转了一圈，将她放下。

“哇……”黄花惊呼，下地后还没有清醒过来，开口就是：“大螃蟹！”

海鲜贩子笑着给她装好螃蟹，确保她能拿住之后，摸摸她的头。

“住哪里啊小丫头，我送你回去。”

黄花警惕道：“你想干什么，爹爹可是告诉过俺，不可以和外面不认得的家伙说自己家住在哪里！”

想了想，她似乎觉得没什么威慑力，补充道：“俺爹可是村长！”

商贩做出害怕的样子，逗她：“哇，那我怕了，你回去吧，我万万不敢再打你的主意了。”

黄花满意点头，拿着大螃蟹，抓着大黄的耳朵蹦蹦跳跳回家了。

她没有看见那个大良士卒眼神复杂的目送她离去。

夜色从天边探出脑袋，集市的人们也都各自散场，而明天，将是他们离开的日子。

到时候他们会走出深山，一路南行，向着极点的方向一路贸易。

也许，到时候也会有一支数量庞大的百战之军，从大良各地抽离，只为将苍潭村的村长逼出去。

这是天子和天子之间的一场博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