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文先生、武先生(1 / 2)

云烟开散,骤雨初歇。

当天边第一缕阳光从远方树梢急转直下时,村子里也有位客人跨过一重又一重山隘自远方而来。

起先是进山谋生的猎户,接着是摸黑劳作的佃农,然后是茅草土坯房前织造的妇人们,最后才轮到看上去很年轻但已发丝斑白的村长。

他们对这位中年来客的造访感到诧异,但并不奇怪,村里的人也大多不是些目光短浅的排外之徒,只不过这村被群山阻隔,有时大半年甚至几年都“无人问津”,偶尔会有些官府之人和行脚商等异于常人之辈来访,却也待不了几日。

那位客人牵着一匹浑身黢黑的马儿,腰间有鞘无剑,身披麻布大斗蓬。这位客人斗篷下的背部鼓鼓囊囊的,好像装了什么物什,在他正式踏入村子大门的那一刻——其实没有什么所谓的“大门”,只是后来喜欢早早在村边游手好闲的某个二流子描述的——整个天地都蒙上一层灿灿金光,劳作的佃农们恰好直起腰来歇息,完全盛开的初阳刚好打在他们脸上,那人则在阳光下不紧不慢的系好马匹,还给放马匹的人家递上几枚铜钱,衣着寒碜,但阔绰大方。

村长孤身一人出门迎接,他来到村口,不着痕迹的瞥了眼古怪中年的剑鞘,又看了看他鼓鼓囊囊的斗篷,笑道:“先生贵姓?”

中年人理了理满头乱发,邋遢却有礼,拱手低眉道:“免贵姓吴,名名,字先登。”

村长心中一动,警惕三分,笑而还礼:“原来是吴名先生。”

中年亲近道:“叫我先登即可。”

他们相伴着返回村长家,沿途有许多农妇对这名远客行注目礼,一副眸绽春水的模样,村长拿他一阵调侃,他只是看着这些身强力壮的夫人不断摇头:“无福消受啊。”

天光趋暖,日未三竿。

吴先登跟随着黄村长来到他屋子,门口有一个脸颊与嘴角红红的小丫头躲在大黄狗后面悄悄打量着他,小丫头穿了件旧棉衣,扎着冲天发髻,手上还抓着咬了一口的西红柿,比之方才在路上看见的其他孩子,可以说是很富态了。

“花啊,别躲那了,去沏壶茶,再端碟花生米出来。”

黄村长向着那里吩咐一句,中年人再看,那女娃早就无影无踪。

他哑然失笑,和村长进入正堂,村长的家和其他村民的几乎没有两样,只不过有一些粗糙的兵器需要往这里堆着,所以建的大了一些。

二人坐下,不一会儿小丫头就将茶壶和碟子端了上来,然后一溜烟跑外边和狗子嬉戏去了。

村长摇头,对客人歉意笑笑。

“你女儿?”

中年人笑眯眯的,没话找话。

“养女。”村长答。

客人回忆了一下二人相似的眉眼,有些疑惑,但没有深究。

正要喝茶,目光低垂,仿佛看见什么东西。

他一下子被墙上挂的那东西吸引,匆忙喝了口茶水,马上起身向那幅字作小跑过去。

“这是……”

吴先登眼睛睁大,他转头看向村长,村长点点头,示意他可以仔细把玩,于是他凑近脑袋仔仔细细的观摩着,这幅装裱精致的书法乍一看竟在陋室里没有一丝格格不入之意,而仔细察看后才恍觉有一柄利剑早已划破识海,直入云霄。

吴先登后退几步,嘴唇微颤,一字一句念出其中所写诗文:

云腾霞紫意,

烟登帝剑长。

灼风十万里,

寰逐裂太苍。

平平无奇的字作开始延展锋芒,一笔一划的痕迹看上去如此别扭,却透露一股逆天而凌厉的意象,随之而来的是别扭整合的美感,让中年客的腰间无剑之鞘颤抖起来。

“好字!”

吴先登缓缓坐回桌子旁,他夹起花生米送入口中,忘了咀嚼。

“先生错了。”村长道。

“怎么错了?”中年人吞下花生米,疑惑问他。

“这不是书法,所以也没什么好不好字的。”

“不是书法?恕在下愚钝,还请指教。”

“这个啊……”村长慢悠悠喝下茶水,直视吴先登眼睛,“其实是画。”

“画?”

“没错,这是画,是我师父传下来的,他说这是一幅画。”

“一幅画?”吴先登若有所思,“但这幅画,画的是字?”

年轻的黄村长呵呵一笑:“这我就不知道了。”

“不过能感觉到这幅画不一般的,我这村子里也只有两人了。”

客人轻声道:“在下可否得知是哪两人?”

村长站起身,对他行了个大礼:“一者是村东的黄村长,二者就是村西的武先生了。”

吴先登起身,扶起村长,笑:“还请说得详细些,不要让在下……嗯……误会……”

老黄咧开嘴:“哪有什么误会。”

他进房拿了五两银子,放在桌上,道:“我苍潭村正式邀请阁下,来当村子的习武先生,不求拿出真本事,只求可以教出几个气大活好的年轻人,将来可以保护村子一方安宁。”

中年人玩笑道:“气大活好?”

他摇摇头,又说:“在下不需要这些身外之物。”

他把目光投向那幅画。

黄村长硬塞给他银子,三分警惕退去两分。

“黄兄,在下并非高风亮节之辈,先前曾在大钦朝廷犯过案,这才从那麟祸地的边缘处偷渡大良,而且来的路上还杀了一个马夫,只为抢夺他的两匹好马。”

吴先登转过身子,将后背让给黄村长:“虽然除了那两匹马儿,在下并没有得到其他东西,但从另一面讲,在下仅仅是为了那两匹马儿,就可以去做掉那个马车夫。”

他半回头用余光扫向村长,目光森寒,语气平淡:“如此,您明白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吗?”

村长处变不惊,笑道:“阁下的脾性我知道了,无非就是喜欢好处,而且在弱小面前遇到好处会毫不吝啬的杀人取宝。”

中年转过身子,咄咄逼人的气势一空,垂首低眉道:“正是。”

他看向那幅画作,退回桌子边喝了口茶:“吴某人生平只追求两件事,第一件就是利益,第二件就是力量。”

村长坐回自己的位置,脸色淡然:“当然,先生。待到先生育人有成后,我会将画作双手奉上。”他看一眼他腰间的无鞘之剑,自言自语:“好鞘嘛,自然是要配好剑的,反正这画对我也没什么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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