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前尘风与燎火星(1 / 2)

一点浅薄的光明在厚重黑色中亮起,调整角度之后,开始往某个方向降临。

在那个极远方向的地域内,一处凡世王朝的边境处,有黄沙血甲,有辎重成河,也有吹角连营。

此时的祝轻舟瘫倒在营帐里,手腕微微颤抖,双目有些失神,拧着一股劲儿厮杀了整个白天的他现在累得睡不着。

他有点茫然的思考着以后的生活,不出意外的话他将一直在军中待到老去,直至还乡。

那时候自己肯定老得动不了了,不像现在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而爹娘更是早已驾鹤西去。

想到这里,这个年轻的普通士卒顿觉心悸难耐,他无法接受他一眼望得到头的凄凉结局。

祝轻舟在两旁战友的鼾声中一直胡思乱想到后半夜,才终于有了一丝睡意。

黑暗中,隐约可见岗哨方向透进来的微弱火光,这火光成为祝轻舟思绪安定的依托物,将他的心神缓缓沉入现实与梦境的交点。

无名小卒刚要入睡,就听见营帐外传来纷乱的脚步声。

“敌袭!敌袭——”

沙哑但拼尽全力的呼喝突兀迭起,又突兀跌落。

祝轻舟蓦然睁眼,两边战友也同一时刻停止鼾声,他们素来披甲而眠,正是预防此时此刻。

三人迅速起身,和其他惊醒过来的士卒一同抄起武器冲出营帐——

营帐外,岗哨前,长风撼地,火光喧天。

这十人呼吸微微急促,于风火天威下无法避免的慌乱一瞬。

祝轻舟慌乱一瞬,又马上进入搏杀状态,其余士卒亦然——他们参军前都是些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束发小儿,又历经近十年生死战乱,神经早已麻木不堪,鲜少有特别激动的情绪。

战场交锋时除外。

这十人三五成阵,又派出两人先行探查情况,不约而同的向着营地外围缓慢挪移。

祝轻舟看见有几处营帐已是毫无动静且焦黑残破,心下一沉,目光凌厉几分。

他们谨慎走出十余步,左侧的营帐后忽然冲出一队数量与他们平齐的轻甲卒,当先二人面目狰狞,腰刀无鞘,双双横冲阵前。

“迎敌!”

祝轻舟咬牙举盾,和战友顶在最前边,身后的什长从盾隙探出仅有的一杆长矛,两旁士卒则退后抵住他们身子冲锋。

那两个陷阵之用的汉子刀势沉重,将祝轻舟的盾面砍出裂痕,却在下一瞬间被强大的冲力撞倒,紧接着蜂拥而至的战靴踏上他们的身体。

后边的士兵眼看百里挑一的陷阵手被活活踩死,当机立断,让开身位想要侧面切阵。

但,

八人两侧齐刷刷弹出清冷黑刀,祝轻舟和另一个盾手分别往左右两边回转,身体再度冲锋,什长向着敌人多的右侧尾随而去,这边一个敌人没多久就死在两黑刀一盾牌的围堵中,那边三个敌人劈死了一个黑刀手后被愤怒的什长用长矛串在一起。

淋漓鲜血上,是暂时的平静。

他们沉默一会儿,瞥了两眼地上的死尸,相顾无言。

祝轻舟将死去战友的黑刀系在后腰,没有说话。

什长目光从仅剩的七人脸上一一扫过,远处的罡风吹散几片连营,携带火浪分出几缕气息来到他们发丝前。

他们重新结阵,只不过这次不再是战阵,而是长途奔袭阵。

七人阵势严密,奔袭速度忽然迅疾起来,沿途不断有其他营帐的士卒加入,又有不分敌我的士卒死亡。

举目望去,尽是士卒倒下的躯体。

这一大队士卒向着号角集结的地方奔去,祝轻舟在人阵中几次从外侧换到内侧,又从内侧逐渐向前,他的大臂疯狂挥舞,手中刀盾沾染稠血,使得刀体深红,盾绽浅花。

这一阵二十六人杀红了眼,三个后来的黑刀手更是拼死七个敌兵,祝轻舟随着队伍一路杀戮一路转移,神情麻木,他感觉自己思绪一点点迟钝,但动作越来越敏捷,前后左右不断有人倒下,又不断有人突破敌方围堵加入进来。

终于,倒下的人越来越多,加入的人越来越少,直到再无一人加入。

最后的二十六人在集结地的折断军旗旁停住,脚下是密密麻麻的熟悉身影,头顶是明明灭灭的滚烫苍穹。

这些身影可能有的借过他们军饷,有的骑错他们的马匹,还有的在沦陷的城墙下和他们背对背共同面对刀剑寒光。

可现在,身影们只是躺在那里,就这样简简单单的躺在那里,再也动不了了。

四面八方的轻甲卒围了上来。

祝轻舟看见一个神情淡漠的“人”从火光照耀的天空中缓缓落下,那些围上来的轻甲士卒见状连忙低头。

他的衣服没有丝毫裁剪痕迹,浑然一体,周身有几点风火缭绕,天庭下眉心隐曜,玉面无暇,目蕴宝光。

祝轻舟的左眼忽然烧灼,他惨叫一声,兵刃脱手,捂起焦糊的眼睛弓腰痛苦抽气。

一旁的几个黑刀手挡在祝轻舟身前,他们双手紧扣刀柄,刀尖一致对着那人,呼吸失去规律,额头冷汗津津。

“精锐之师,但残兵败将。”

那人点头表示赞许,话语中有点可惜的意味。

二十六卒闻言不敢妄动,敌方轻甲尽皆默然,整个天地间,除了高高在上的他,好像再无一物。

不,还有自他手心处汹涌而来的一点风火。

“进——攻——!!!”

与祝轻舟一起活到现在的什长见状双手各握断矛红刀,怒喝前冲。

其余二十五士卒包括瞎了一只眼的祝轻舟在内,无人不应。

这支队伍不再追求阵型,不再控制战损,甚至不再维持理智。

只余一股气势。

那是一种明知必死无疑却仍一往无前的、抛却一切事物乃至自己的、好像把一生之气都预支在某一刻的——

气势!

无名小卒在这一群无名小卒内冲锋,盾牌在动身的那一瞬间就扔了出去,他看见那人打出的风火迎空而涨,当先的几个兄弟甚至没砍到他就被无相之风分割,后一点位置的什长也在一片熔火中哀嚎倒地,剩余二十一人势头不减,怒目圆睁,手上由黑变红的刀身在狂风中呼啦作响,眼底由黑变红的瞳孔倒映一片火光。

一席风火如浪,一个又一个活生生的人倒下,一个又一个尚未死绝的炙热灵魂站起。

然后又是风火,又是倒下,又是站起。

三轮风火过后。

祝轻舟独眼四顾,独臂支身,二十六人中只有三人侥幸存活。

而他们距离那个身影,好像越来越远了。

他突然惊怒抬头,只见那人悠闲走到他们三人身前,似笑非笑。

“我有一次在云游东边山居国的时候,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

祝轻舟内脏被灼伤,独臂拄刀冷眼看向他,即便仅剩的右眼轻微抽动。

左边的战友不想听他废话,他被一道风拦腰截断,只余最后一口气,不能就这样浪费。

他抓刀砍向那人脚腕,可刀刃砍不到一半,就凝滞在那里,仿佛有一堵看不见的墙。

“一户人家留我住宿,他们的孩子非常护食,护食到一种连我都看不懂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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