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不生气,我只是伤心(2 / 2)

“城主被杀,男女沦为奴隶。”长廉喃喃念着,终于反应过来了。不论如何,他被推上稷城城主之位的时候,就已经是必死的结局。可是卫起和帝启都没有杀他。

许久,长廉道:“即便如此,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岂有不战而降的道理!如果我是重黎少主,我就在稷城韬光养晦,静待时机。若是稷城老少无力打仗,那便是我一人,也要多杀几人陪葬!”

“太华政治错综复杂,诸多门道说不清楚。投降保全稷城血脉,已然是他最好的选择。”

“他不过是你的酒搭子,至于你这么为他拼命么?惹恼了背后的人,怕是你也对付不了。”

“天底下还有我对付不了的人吗?”长廉说完。

小老头不得不感慨,分明历尽沧桑,少年却心性不改,照旧狂的无法无天。只要是自己认定的事情,就一定想办法做到。

长廉转身准备走了,忽然想起什么,顿下来,认真道:“老师,我去年原本想回来的,被一些事耽搁了。结果拖着拖着,就到今年了不是?我答应你,以后一定年年来看你。如果老师不喜欢这里,为什么不和我一起走?”

“那些大山大河我看过了,腿脚又跟不上你们年轻人,就不去咯。”老头悠悠然道。他说的是“你们”,说明他已经知道十方的存在了。老师总是这样,足不出户,但总能知道很多东西。

“罢了。”老头叹气道,“既然看完了,那酒记得给我两壶,否则别怪我去国主那里告发你。”

长廉真拿出两壶酒来,把酒分了老头一壶。

“我记得你以前不喝酒的。”

“那还不是跟你学的,你日日喝酒看得我心痒痒。”长廉笑道。

“这可怪不得我。”老头说着猛灌了一口酒,许久叹气道:“阿河,你生气吗?”

长廉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在老师面前,没什么好隐瞒的。他在脑子里打了很多稿,开口时确实一溜烟儿全没了。

“老师,我不生气,我只是时常伤心。”他平静地陈述着,语气里无悲也无喜。

只是这么一句,听来如林外寂寥,隐约有寒山远火;四无人声,唯有高寺钟磬荡过千山。

泰逢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长廉又补充了一句:“我从前也时常伤心。”

泰逢已然无话可说了,他自觉亏欠长廉,但长廉这句分明是说,从前也这般,与任何人任何事无关。

“你从前意气风发,策马扬鞭,折花献美人。如今骑马,却像骑驴。”泰逢还是说了句。

长廉却并不在意,只是坦然道:“不是骑驴,是骑牛。”

这一句把泰逢逗笑了。

那年自己被帝启召见,亲封都尉。喜信到时,老师正在醺醺大醉,一手拿着肉,一手拿着酒,躺在牛背上慢慢悠悠往家里走,看到喜报,就把肉和酒都扔进包袱里,摇摇晃晃地站在牛背上高声宣读。然后酒劲上来了,他把喜报一起扔在包袱里。于是长廉拿到的,是沾了油和酒的喜报。

就这么一句,把这么多年来的功过得失糊弄过去了。泰逢自认为运筹帷幄,天下事皆收于眼中,偏偏读不懂长廉。无论何时何地,长廉永远是个不缺朋友的人,却始终是个寂寞的人。从前身边簇拥着一群人,如今身边只剩一个人;从前喜欢与人讲道理,事事要争个明白,如今却是永远云淡风轻,喜怒不形于色。偶尔生气了,也只是举着剑砍木桩,一下一下准确地砍在同一处。可无论是从前意气风发还是如今四处漂泊,始终是个又倔又傲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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