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洞里洞外(2 / 2)

“我问的是果子的事情?你有没有想过,”

壬子接近苟,在他的耳畔絮语般地低声说道。

“我们的退路。”

此前因为垃圾的原因没有过多注意,仿佛被压倒性的力量强行扯断,矮点的枝丫早被扯得稀巴烂,仅有的果子,长在顶端的树梢上,是只能靠科技或者高超的爬树技巧才能取到的距离。

“空不出手来呢,拿下来也是脏了它。”

“是呀。”

壬子仿佛说着‘知道了’点了点头。

“想了一下,也许让果子留在树上也好。虽然没有那种想跟未来承受负面评价的自己融为一体的企图,可无论过了怎么样的一天,还挣扎在因外物自我批判的那一时刻,已经违背了要用自己双手创造一个名为‘自己’的艺术品的初衷,你怎么样?”

想张嘴却欲言又止,未发一语的壬子把本就出神的视线转到了前方。

苟若无其事带着微笑说了下去。

“我们回去就实话实说吧,对得起营地对我们的期待就是我们良心的退路。”

“好呀。”

壬子圆睁着那懒洋洋起来的双眸。

夕阳残照下的果子,渲染着一片倒映其上的天高云淡。

洞内

“快来人呀!”

在那个岩壁裸露的天然房间,丝停住了,洞口被茂密的藤萝遮挡着,帘子般推开,里面的情况一目了然。

四处茶色镂刻的地面,跟外面的石地如出一辙,唯一不同的是不知何物的踩踏早已磨平了曾此起彼伏的落差,头顶石缝中跌进漂浮着的悬而未露的暖阳,如一条无始无终的白色大道独立其间,跟横亘周边的窒郁互相角力,显得连同黑暗处整间眺望的石洞庞大而神秘。中间躺着一些大石块,上面变质的白斑花花搭搭,阳光浪潮来去般波动,像照亮着覆着未融残雪的山。

宴火身后传来一个义愤填膺的声音。

“怎么了?”

他回过头,看怖徕对峙着某处的黑暗,气氛同快出鞘的刀。

“出什么情况了?”

丝匆匆赶来。

“我跟你说呀,那里面可能有人。”

看见丝过来,怖徕清了清喉咙。

“闪过去一个人影,有可能是不知情的营员。”

“我知道了,我进去看看,你们等着我,不要乱走。”

宴火点了点头,刚想和怖徕谈谈刚才一直想谈的景色,却被他一下按住了头。

“认得这个吗?”

隐约借着里面传出的光亮,左眼书上的图片跟右眼洞穴的样子如出一辙。

“里面就是蜘蛛的栖息地?”

“很可能,既然是书上说的,进了里面找到蜘蛛的概率会很大,不过。”

怖徕眯起眼睛,警戒地朝洞口禁止入内的牌子看去。

“咱们先躲起来,等她出来后离开,我们再进去。”

这样昏暗的洞窟之中不乏藏身之处,畏缩于前所未有的黑暗时代,宴火感到什么沉挎挎的东西挂在咽喉。

“她走了,还真是不容易,咱们进去吧。”

“等下,真觉得我们没做错吗?”宴火表情满是懊恼。

“是这样吗?那东西可是节肢动物,兄弟姐妹不知道会有几百个,我们只是来取其中的一个,而且封闭这个洞口,你不觉得可疑吗?为什么不把它们放出来,想想看意味着什么?你不会蠢到相信营地会保护一种泛滥成灾的物种吧,我们谈话的时间里,不知道装走多少箱了,不知道又有多少人把它吃进肚子了,我们不是第一个垂涎它的人,所以说到错,再怎样也轮不到我们。”

宴火明白怖徕话里的迫切,不容他失败的一腔热血已经把他分裂成了许多个分身,成群结队围住了自己,可人多只在于势众,用来解决问题的方法不是弄虚,就是作假。

他耸耸肩。

“咱们表现的不比我意料中的好,倘若有朝一日,你的错会是不容置疑的事实,我一定要教你领教事情的严重性。”

“好了好了,说的感我像是你的眼中刺一样,快进去吧。”

怖徕伸手紧紧抓住宴火,拉他进去。

可洞内什么都没有,连爬虫类细细簌簌的声音都没听见,身边像被施了魔法的天花板一样黑蒙蒙的,宴火感到有人朝这边转过脸来。

“用一句通俗的话来讲,我瞎了,前面或许还有点光。”

宴火听见后面的怖徕像无头苍蝇一样,疯狂地,漫无目的地嗡嗡乱飞。

“我也什么都看不见,记住来时的路,别走散了。”

宴火试着慢慢挪动步伐,又不时弄出点声音引领后面的怖徕,不知何时他盯着不远处的蓝光行动。

“你还在前面吗?”

“是的,你继续往前走就行,也别走太快了。”

本以为是几只沾了花粉的离群萤火虫,结果正中靶心。

居高临下,你才发现它们珠润玉滑的身上比初春的青草还要细腻,长卵形的腹部透明,见到人类,害羞似的泛了红,没有书上看到的那么死气,每有五厘米便有一只蜘蛛攀附于岩壁之上,彼此以蜘蛛网构成的拱桥相连。它们让他像看着什么珍禽异兽似地佩服的睁大了双眼,由于实在无话可说,只好感谢它们让他看上一眼礼貌性的低下点点头。

一只蜘蛛爬上能直面他的石壁,那块石壁碎石丛生,小拇指大小的蜘蛛走起来颤颤巍巍,头顶上方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些小石块纷纷洒落,宴火用手背挡住砸向它的石块,并在前方扒开一条让它过来的通道。

其他蜘蛛不动声色,在空中飘飘荡荡,可无数双眼睛却盯着他,一股又一股热浪来袭,吹过无衣物遮盖的脖颈,肌肤上感受到了须臾离开的眼神,甚至即使刚刚肉眼相见,也感受不到如此沉重又紧张的静谧,蜘蛛离宴火越近,他越能听到其他蜘蛛们闭紧连接双方心灵外壳的声音,他立刻明白了一件事,面前的它是它们的女王,故事书中邪恶森林深处蜘蛛巢穴里的铁腕头领。

它睡眼惺忪的蓝色眼睛仰之弥高,面庞神色和顺,八条长腿讲究礼仪似的往里缩着,幽魂般提不起劲的小身板,与暗色的磐石对比鲜明。

“像极了人。”

宴火想凑近看看,却把它逼到了石头尽头。

“你比我还胆小呢?”

后退间的宴火刚好躲过了从天上掉下的什么东西。

悬挂在岩壁上的蜘蛛像商量好的,天女散花般洒下蜘蛛丝,是会成为类似红毯象征身份的存在,或是当成被风洒脱优雅地甩在怀里的花瓣也未可知。

更多白色的网落在石壁上,蜘蛛从中钻出来,脚步昏昏沉沉的,仿佛不知道被什么砸疼了一样左顾右盼后抖了抖脑袋。

若有若无地思考结束后,它撕扯起那些闪亮的银丝带,两支前爪均匀而又飞快地动着,像做手工纺织一样将一小堆一小堆纤维丝丝缕缕交织起来,在看它将曾铺满石头的蛛丝,紧紧聚合在一起的那段为时不长的空白中,宴火想到了它的王国,虽然这两件事八竿子也打不着,可思想探出头的过程过于猝然,逗留时间又过于短暂,所以两件事物联系起来仅仅想到‘它也曾是这样把整个王国聚集在一起的吗’一句话。

“你要干什么呢?我不认为你能靠这些网抓到——”

看它忙的起劲,宴火想起自己是来干什么的,那道菜的食材正摆在眼前,只要——

他下不了手,他不想在那片雪白的胸脯上刺上一刀黑色的伤口。

……

蜘蛛深深一鞠躬,爬下曾待过的石块,溶于冰冷的雾气之中,只剩一片暗黝寒荒。蜘蛛留下的蜘蛛网像星星一样挂在天上,在洞内熠熠生辉,灿若繁星,夜色衬托其上,一时间使其他蜘蛛结的网形同废墟。

“你的东西,不拿走吗?”

拿在手上,手感柔顺,又薄又软,十分和煦,可能吸收了游离在石壁上的湿气,弹性垂感与冰清玉洁的生命力因缘际遇的缘故,搓了搓手,丝毫没有蜘蛛网的粘稠。宴火举在眼前,以便用那么点的距离,应邀接过它递出的风轻云淡,只是浮着绿色味道的松松一碰,渐次褪去眼里亮痕累累的蛛丝,由此织就大地之上走成几抹微云的万物生灵,一路沁出过往似的悄悄的灵动。

“你拿着是什么?喂,一副画?是画吗?画着什么?”

怖徕才从后面跟上,宴火也才反应过来后面还跟着一个人。

“应该是地图吧,里面黑的实在看不清楚。”

“拿出去看啦。”

“不是我的东西,得马上还给失主才行。”

宴火边注意着脚下动静边无奈地转过身。

“失主在洞里呢?从哪捡到的?不用出去贴个寻物启示吗?”

出来后,丝等在洞外,她的眼神读不到感情似的给人非礼勿视的感觉。

“可让你逮住了。”

怖徕不自觉提高音量,看上去对自己挺满意的向丝挥挥手。

“我知道你们进了石洞,看见了不该看到的东西。”

“进去了,可里面黑乌麻漆的,就是有什么不该看的东西,我们也没看见。”

怖徕落落大方地如实招来。

趁着没人注意自己,宴火赶紧把手中的蛛丝画背在了身后。

“喂,你呢?看见什么了?”

“什么?奥,我也……也一样。”

“是吗?”

与身后的石头交换个眼神后,丝换了个能把宴火的一切小动作尽收眼底的位置。

“就是……是的。”

丝用我看这没可能的表情往下瞪视着他,宴火摇头晃脑想做出点头的动作,连接脑袋的脖子却如烂醉如泥的小动物般颤抖着。

“用一句通俗的话来讲,我们都瞎了。”

怖徕抢到他前面,面不改色地替他回答。

“是哦,里面没开灯,一点光源都没有呢。”

丝随意地耸了耸肩,爽快地对刚刚还质疑过的两人点了点头。

“总之你们被禁止入内了。”

洞外

两人因为违反规定,自然后面被赶了出来,他两好不容易从洞里出来时,个个灰头土脸,步伐急进,地下生活的动物需要几万年甚至亿年进化才变得让鼻子在前面领路,他们两不出半小时就做到了,目光在逐渐散溢的日光里变得死气沉沉,磕磕绊绊的爬过山坡和森林,闻着夜间摊的香味抚慰自己的心灵。

两排餐车呆板平展的似大山并排排开,两人在此分开。

怖徕在第一辆餐车前停下,平易近人的店主像等候多时似的递过水杯。

“找过她了吗?是不是个超级有趣的人。”

语气雀跃地吸了吸鼻子,店主露出礼多人不怪的微笑。

“感觉没什么,她并不像一个能制造问题的人。”

怖徕大动作地摇了摇头。

“她想啊,把每本书都落下怨念对吧,可是图书馆是足不出户的她,在营地唯一的游乐场。”

“我看不出来。”

“可小砖确实是那么个孩子,只是需要有人点破心中的阴霾。”

店主轻描淡写解释道。

“你怎么这么肯定,你的话就一定会使她回心转意呢?”

“她本身应该也往好做了许多努力,只不过没有做到正确的方法上。”

“横看竖看她都是一朵从温室里呵护成长的花朵,受到外界的一丁点风吹雨打难免会露出一直动摇的模样。”

怖徕漫不经心地摸着下巴。

“你跟她不那么熟吧。”

“那也不代表要在她迷失方向时视而不见。”

店主短短地吁了一口气。

“对了,谢谢你给我这个。”

怖徕取出一张细心写满食谱的笔记。

“真的在那个山洞。”

……

本来苟想提高垃圾袋以免脏物不经意间洒向店主,但店主扬起腿狠狠踢向苟的小腿,即使苟没有了一丝的警惕,她也得努力拾起下巴用脚尖站立才能看见袋子里的东西,如愿后马上呜的一声退后数十米。

“好、好想吐……回来的晚不说,你们还这么有闲情雅致,马上就要到开张的点了,去哪找上等的果子,真的是指望谁都指望不上,我还从来没有连续两天歇业的时候。”

仅仅吼了一句便停下了,还好奇为什么会如此反常,看了看旁边瑟瑟发抖的宴火和怖徕两人,知道已经幸运的涉过店主的气头。

餐车里忘了关火的锅,咕哝咕哝冒着气泡,多余的气体顶开锅盖溢了出来,里面的食材豁然入目,各种青菜清汤中映着逆光,有如一瞬即逝的珠花荡漾着。

“谁帮我关一下火。”

尽管听到切换开关的噗吱声,可熊熊火焰还是浮现在无限的黑暗中,送出强而有力的回应到宴火的指尖,刚开始只是觉得如浸入雨水一样冰冷,但如触电般的酥麻感席卷而来,迅速地渗入到身体的每一条血管中,宴火嘬起了手指。

“锅里煮着的是什么?”

“是员工餐,自己拿碗筷过来吃吧,看来没有我,你们今晚得空着肚子进入梦乡了,我可是从三点一直忙到现在的。”

所有人都落座餐桌时,表情带着些许认真的怖徕叫住了店主。

“真是难以理解,我以为你会把袋子扔到我们脚下泄火,而不是奉献一顿晚餐款待我们,不知道你是有意还是无意,但是,您今晚做的饭真的没问题吗?”

“不吃的话,你就不会感到疑问了吧,还有顺便说一句,本来也没有你的份。”

看着默默耸了耸肩的怖徕,店主只是不负责任的如此说道。

“是不是待会我不仅要饿着肚子收拾餐具,还要心满意足地接受工钱被扣光的境遇,并且要咧着嘴在漫长的夜色走廊中向您挥手问别。”

“是的,那当然,不然你为什么会直接通过面试?”

店主大气地点了点头。

“那我是不是可以不用把垃圾送到回收站了?”

“是可以不用,所以接下来我要拜托你去送。”

“哎……”

……

即使看不见怖徕的身影,店主依旧默默注视着黑夜一会儿。她水汪汪的大眼茫茫然地大睁着,里头微微点亮着星星点点的光,仿佛梦做醒后思想仍在度假般失焦着。

修泻而下的月光映着夜空闪烁的流萤,织出如雾般的光辉。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