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2 / 2)

“我这位兄弟说的不太对但也不差,如果你是因为火车还不到地方脑袋木滞的话,我们欢迎你加入我们一起跑个半小时。你好,丝。再见,丝。”

他们向她打招呼。

这么多人同时向苟打招呼会让他应接不暇,丝却做到了,得心应手。

“同你们交谈一直都令人如此愉快。”

她回敬他们,话留在了他们走后。

“他们说的不对,星星是有故事的。其中一个故事的名字我叫它尽若星辰。”

丝哈出雾使窗户凝结,星星与冰晶融为一体,在火车颠簸间散发着七彩虹光。

“每次我们觉得行程过慢的时候,我们给星星画上微笑,流下的水痕自为鼻子。我们彼此不说话,脸上只有笑盘旋,眼中只有乐照耀,燃烧的夜搭伴我们一路淡淡开怀唱,目睹孑然的沉默请它随心中雀跃的火星一起涌向薰衣草的夜。水雾如白昼前的温存在玻璃表面无垠展开,摇曳的笑容加上纵声的欢笑便成了我们自己的晨雾,两者业已合为一体,皆为晨雾。减压者营地自然而然出现在我们周围,只是比那时更加确定它作为了我们一种与生俱来的情感出现。笑声如海浪般打来,下潜,我们告诉自己,下潜,我们喜欢我们现在的样子,不顾一切地冲进海中的样子,热情四溢。汪洋彼端,看每一颗星星当为朝日,我们就是我们自己的晨光。”

丝突然止住,闭紧眼睛,在幻想当时光景?

她只是将球打向睡觉的乘客,乘客接住后又扔了回来。

“嘿,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加入我们分享一下你的经历吧。”

真是好心。

在梦中和其他人无休无止的议论中,他软绵绵的身躯苏醒了,睁开慢松的眼睛,无力地点头,左顾右盼,朝他们微笑,压下打招呼的手,深呼吸,止住梦中梦带来的微颤。看到梦中走出的人物时,隐约的惊怕大于纷乱的思绪,惊奇占了上风,理智在嘲笑梦到的一切,之前像公鸡那样骄傲的挺起胸膛不是他真实的情感流露,自己才是脚底抹油,溜之大吉的那个。

即使不看梦仍旧在说真话,他坐在了苟的旁边,而丝坐在了他之前的位置。

“怖徕。奇光之名。”

将不堪一击的谎言说出口的只有他,他不止一次宽慰自己骗到了信任,到头来他什么都没做。他走过一节又一节车厢,所有朝他微笑的陌生人理应知道他做错的事,可他没有一丝一毫的想法,对紧闭的嘴讲出的笑话含笑默默总好过让自己的谎话言犹在耳,发青的脸旁塞进了车的灯对蹒跚欲倒的思思爱慕,被夺走了想象活力的臃肿大脑,在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擅自超越了忍耐的临界点。腿只顾自己摆动,一扇又一扇门在身后关住,他不敢去看框镜中的身后,突然出现在身后的脚步声不过是心跳在耳边的回响,直到两个膝盖再次冲向对方时,他终于承受不住,下一次推开门,一天没睡的他迷迷糊糊坐在了一片黑沉中,梦里他一样害怕答案。

丝别过头,在表格上写下怖徕二字。

绿色的荧光萦绕笔尖。

……

“呃。”

在听完怖徕简短的介绍后,苟发表了一段短得不能再短的感言。

“呃……”

宴火跟着表了态,但远不及苟的话简短。

“你将注入染色剂的水气球扔向副营长。你竟然还知道谁是副营长。”

“我说是就是。”

他终究说了真话。之前的偏执立刻变得可有可无。

“可为什么我们能在你的头上看见颜料。”

怖徕嘴角抽搐了一下。

“可以说是我忍受记忆缩回黑暗的代价。一个女孩,身手灵敏的像从雨燕窝里破壳出生的一样,轻而易举就接住了它,让我的头发与脸几不可辨,她高高在上,眼神中充满疑惑又盲然的同情,用海风甜蜜般的嗓音向世界宣告‘还给你,你的恶作剧到此为止’。我学不来她的声音,总之想一下你们为之倾注感情的陷阱。”

“是呀。”

丝跟道。

“应该先给你们看这个。只是我一个人从后往前盘算太久了。”

怖徕掏出一张纸,递给苟。

“我是个坐不住的主,曾想过宁静度过火车上的每一秒,一时冲动使我变了卦。”

苟打开纸条,轻念道。

“要想不一样,仍就不一样。怎么个不一样法?”

怖徕指了指自己的头发,如今仍然没有人递过一张纸叫他擦干净。

“你相信它!它可能是任何一个人写的。”

苟顿时觉得有些头疼。

“我只相信它是写给任何一个人的。”

“所以你认为每个人手中都有一个附加信条的水气球。你只是想活跃气氛,对吗?”宴火显得很冷淡,他很少好心办坏事,所有遇到的事加起来也不能帮他达到一种新的情感共鸣。

怖徕没点头也没反对。

“总得有一个人开头,如果我们都装没事人,活动可能就会白白错失,跨年的钟声不敲不响。”

小傻瓜。营地不干蠢事,等你们干蠢事还不够吗?

丝抬起了眼皮。

“她还给我,我用脸接过,只当是命运开的一个蠢玩笑,我闭眼等着人们扔来第二个水气球,假如我人缘好的话会等到第三个,”怖徕的笑容十分生硬,“没有人注意到,对我而言只听到了有人发出的一阵愤怒的低语。睁开眼才知道,满车厢还是熟悉闪烁不定的眼光,空气中凝重的气氛比烟雾更浓,如若我真让我的呆傻溅到了人这份武断只会更易染而非减轻。我的脸色变得像石头一样阴沉,视线分秒不离我的救星,此刻被副营长挑东挑西的她笨拙地站稳脚跟,唯唯诺诺让她显得柔弱而孤单,在尖刻的人身后,她的热情变的不如云层后淡淡的太阳,不过并不妨碍无可救药的我傻乎乎地看她。我相信她之所以拦下我是因为她早就看透,按我冲动的速度来看,日后我一定会寻求悔悟的同情,终至渐寂。但愿她永远不会知道,在那双摇曳闪烁的大眼中我甚至看不出我自己的悲伤与疲惫。我知道,继续待下去并不明智,不论对她还是我,可我还是等着她看了我一眼,她似乎有对我说,一路顺风。”

“那你知道女侠的模样吗?在营地里,你有大把时间找到她,余下的时间,也能考虑是向她道歉还是道谢。”

苟感到讨论下去的无趣,不太显眼地改变话题。

“记不清了,大部分时间我只在乎她的声音和她眼睛中的我。”

何其好。

他干脆的回答让苟默默不语,除非怖徕主动找上他,不然他想不到日后自己会和他有什么交集。

“副营长。”

丝站了起来,某人闯进了视线,她那件从不离身的格子衣围在腰间,袖口沉甸甸地被绵延的颜料压着微微点头。

宴火心头一沉,身子不自在的扭动了一下,他在掩盖受伤的情感,徒劳无益去面对无法唤醒的麻木。

“剩下的表格都在这了。”

“副营长。”

壬子提醒身后的男人。苟才注意到后面倒腾双腿的那一束双鬓白发。

他身材矮小,体态并未发福,皮肤松弛的脖子上仍能看出双下巴的痕迹。

“听见了。”

副营长没好气的答应,苍白臃肿的脸显得更加严厉。

丝不由自主地做了一个鬼脸。

“不几张?预料之中,有谁敢跟我说他们没有将纸冲进厕所吗?”

副营长的脸毫无血色,但不妨碍他精力充沛的给放在过道边的箱子一脚。

“小心!”

一个临时冒出的,极其重要的理由使宴火脱口而出。怖徕别过头,神色苍白的脸半隐于兜帽中。

“什么?换纸了。哦对,关于这一点,应该怨我,我投的是唯一一记反对票。”

副营长只是踮起脚,将手扩在耳边听丝汇报结果。

从头到尾,他从未看另外三人一眼,仿佛他们生活在一片遥远的土地上,嘴里吐出的是怪异陌生的语言。

“那就是全都都交齐喽。”

死板的神态又回到了副营长身上,他毫不激动地转向壬子。

“你是谁都骗不了的。三周之前,我就解开了这个谜题。”

“没问题,我愿意拭目以待。”

壬子面无难色的同样在副营长踢的地方狠狠踢了五下,在众人惊讶车厢不该有的嘈杂后,箱子外框露出的缝隙依旧只够让初春的细雪不受打扰地在昨日孤冬中唤醒暗香。

副营长转着深沉的黑眼睛,冰冷的眼角微皱。

“你所做的这些事到底是为了什么,不是件能让人在缅怀往事时感到愉快的事情,倘若安静下来想一会儿,你的冲动值得怀疑,是什么让你如此自信。”

“我曾是榆木脑袋,启发我的是我们家祖传的麻烦。”

壬子淡淡一笑。

“真是一个奇迹。”

副营长一人沉闷无趣的推门出去,路过洗手间的时候没忘将丝交过的纸冲下厕所。

“同样劳而无功。”

……

壬子闭上眼睛,睁开之间显得冷淡。

“进去。”

她只有淡淡的怨恨,将厌倦藏在单板的词后。

宴火离开外坐,通情达理地让步了。

壬子拉开窗帘,盯着仅有的一丝光亮,明月下的嶙峋巨石风声呼啸,连反射在眼中的月光也显得有几分寒意。

“阿嚏。”

从头上留下的颜料使怖徕的鼻腔抑制不住的颤抖。

壬子毫不起眼的褐色眼睛低垂,目光从未离开跟随的目标,隔着窗帘再看,最后一缕星尘已入徘徊之际。

最后一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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