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我选择,结伴同行(1 / 2)

证据确凿,火车五分钟后发车了,两人中最没有事业心的那个立刻坐下寻找起不存在的安全带,两只惊骇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另一个,好在女孩神情倦态,目光明澈。

壬子在苟对面坐下,并非疲惫,仅此延续奇迹在预感下笼统的从容感。

“多谢相助,刚才我连喘气都不敢喘了。”

“举手之劳,你瞧,谁都会帮的,你帮我帮大家帮。”缘于自己始终没给予上它和蔼一笑,苟头一次承认自己的自信蓬头垢面。

“你也要去减压者营地吗?”

“对呀,没人在火车上照应的话,说不定货物什么时候就会不翼而飞的。你放心好了,我买过票的。”

苟故意看了看空荡荡的车厢,然后用特别平静的声调朝女孩说道。

“不出所料,包厢。”

女孩笑笑,断断续续感让苟察觉不出丝毫陌生。

苟听她张口说到。

“我恳请他们不要为我空出多余的座位,可营地还是年年将最方便卸货的车厢整节空出来留给我。其实根本用不着麻烦空那么多位置的,我们只能通过降低价格来回报他们的帮助。”

壬子虽然坚毅、诚实、可靠,脸上挂着微笑,此刻依旧掩饰不住忐忑倾向低下难为情的头。

“今年就好了呀,可以顺顺利利的进行一回只在生意上的合作了,难得我都快习惯空空如也的车厢了。”

“可喜可贺,小心别砸到头。”

“怎么啦,需要我帮忙吗?”

“现在嘛,没事。”

苟从行李架上掏出了手机,为了竭力不去逃避那双咖色的眼睛,他并没有记得听全壬子说过的话。

壬子不再说话,她在座位上,带着一丝半点忧虑的痕迹,对其他人坐在同样的位置上会是何做何为浮想联翩。

而久,她对种种想法漠然视之。

“先得有人想换才行。”

“换了谁都不想中途换车厢,在没弄清怎么回事之前,我不能回去。”

电话一头的苟毫无必要地去心烦意乱,电话刚一接通,他就赶忙去满足他提防起来的心。

“你好—”

“哈罗,帮我看看短信,有没有提示我要换车厢的信息。”

“你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奥。”

“请稍后再拨。”

“谢谢,可我讨厌翻来覆去,没完没了。”

苟想都不用想就挂断了电话。

如果有希望,他真想回到上午,内心不平静地去亲眼看看苛德的手机中到底有没有多出来提醒换乘的短信,他眼下不得不得承认,希望是现实与虚幻的混血,是能让人在理想与空谈中奔走相告、不求停歇的配菜,一旦看透它,恰恰相反,对它的讨厌会不求自增。

曾经相信希望这个奇迹的苟现在企图在自己身上找到孤零零呆若木鸡的那个,继而向腐烂在实事求是中的自己告饶。即使在不久的将来,他辛勤地又开始希望起希望来。

他向车厢的深处走去,也许那边会有人当众为他证明有个座位将为他而存在。

……

掠过一道道树影的窗外透进灰扑扑褪了色的月光,传来耳旁的只有泥土在铁轨上无休无止嚓嚓裂开的呓语,跟车行好的人们疲惫的趴在空空如也的桌子上与同行者四目相对。门张开又合上,供应着地板缝里极其微弱的光线,低回在铜质把手上那反光的眼睛活像最凄凉的猫眼。吸进又吐出庄严冰冷空气的四周,没有幽灵徘徊依旧处处显露轮廓化为熄灭的灯。

他陷入了一种进退两难的局面,壮着胆跟人讲理还是问问自己要不要来个守株待兔。原本属于他的座位上被人占领,而在可见范围内寻找空余位置的小小祈求未应验后,他倒觉得这并不是毫无道理的折磨。

站在车厢连接处,熙来攘往,人马喧腾的地方更能让他有勇气清晰地分析自己的处境。半天,他得出第一条结论是,他的运气真是背到家了。

当某个乘客举个手机向他走来时,他得出了第二条结论,把生活搞复杂是白费力气,一切又都成了他一个人的错。于是当乘客放下手机看上去怏怏不乐时,他认为自己捡到了一个上好的时机去吸引那个人的注意力。

在跟苟打打招呼的是一阵不比蚊子小的声音,如果不是声音的源头正努力挥手,他会认为他在把自己扮演成一具漂亮的尸体好给与勇气打的难解难分的自己引路。

多年以后,往往想起这位乘客,就跟最近一次见面一样,苟依旧承认他看到的是一位饥肠辘辘,温和并以白云充饥的露营者。在他脸上,唯一挣扎过的就是那过敏揉搓后红润的鼻子,眉毛和头发在上方保持它们一贯的作风,却不得不耗掉唯一一丁点生命力防止它们越变越淡。

“打扰你一下,可不可以借我用一下你的手机?”

“差二十分钟二十点二十,没有信号。”苟递上手机,同时歪头跳过乘客观察下一节车厢的情况。

“你要去那个车厢吗?可没有位置了。”乘客彬彬有礼地给苟让道。

苟摆摆手,他一点都不用知道一切关于座位不愉快的事。乘客曲腿倚在门上,把嘴里默念的号码拨进手机,苟一旁一心一意静待时开始想象,如果此时门出故障自动打开,自己会不会及时拉住乘客,如果自己的手机成了另一个选项该怎么办?

……

“确实联系不上我的座位,只能等它来找我了。感谢你让我用你的手机。”乘客极为隆重地将手机归还,苟甚至不用伸手就拿到了手机。

拿到手机的苟或许成了车厢中最没有选择权的人,他已经没有再待下去的理由了,可走几步给他带不来固定的座位。仰望天空,倾听风声之前,他得一直在车厢游荡,成为目光底下牺牲品的同时还得折磨自己坚持认为急流上摇摇欲坠的工夫不会在一刹那间结束。

也许坐牢一样待下去,可能会比自由更自在。

他得出了第三条结论。

身临其境在无话可说的气氛中着实比回忆深刻的印象更辛苦。

他现在只想问起对面乘客的名字,对于他来说,不知道名字,就是两个人坐在那一个劲的瞧个没完也会让陌生和别扭占了上风。可他只会毫无把握地朝苟微笑,让苟看见笑容难以捉摸即而随意隐藏在略显忧郁的平静之中。

“你不走了吗?”

苟眯起双眼,注意到他。他认为自己如履薄冰。

“隆冬时节,大雪纷飞,现在得帮咱热情高涨的脑子送上一封或几封催它冬眠的信。”

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轻快地问。

“等万物复苏的时候呢?”

“我要准备换个座位。反正我的座位十有八九不再属于我了。”

“我也一样。”

他眼巴巴地朝站在墙角漫不经心将自己挤上那小旮旯的苟点了点头。他的表达千真万确,不然他会屏住呼吸,用手去剪他落在脑前又直又长的头发。

苟拍拍手,为眼前的黑暗找寻只手之声的灵感。

“广大的世界正呼唤着我们。”

他轻念。吓了乘客一跳。

“你可要讲故事?”

苟确实准备开口讲故事,可讲和讲完完完全全是两码事。

“如果与此同时它发生了那就有可能是事实。”苟不假思索地邀请他。“想加入吗?”

他半信半疑,脸庞挤出一丝尝试的笑容。

“洗耳恭听。”

“你是一位落魄的名门望族,跟一同北上的兄弟姐妹走散了,也可能是他们故意把你丢下了,谁叫你才十岁呢。瑟瑟发抖,裹紧毛毯的你,在走到一条叫做杂草道的三叉口处时,迷失了方向。我驾着自己的轮车,脸上挂着疲惫而机警的神情,百年一遇的大风雪让我在这条年年跑商的路上找不着北。你得为你自己选条路才行。”苟小声提醒。

“呃……我要走左边,中间看上去也不错。怎么走能遇上你。”乘客同样小声问道。

苟往右指了指,从这里看,一位乘客推开厕所门走了进去。

“最终,命运推搡着我们,让我们深入林区,在此相遇。”

“行行好,大人,可否搭我一程。”

孩子跳过落在潮湿小路上的枝条,避开冷风擦来的边边角角,点进太阳勾勒出的阴影,拽拽商人的手。

“按理说我的货车只运货,可我喜欢听你叫我大人。上来吧,小孩。”

“我钻进盖了篷布的马车,里面竟是出奇的温暖,四周全是翠绿的萝卜与甜苹果的香气。”

“你见到的就是一个商人仅有的家当,希望老天派来的不是一只披着狼皮的羊。”

“什么叫披着狼皮的羊,狼不就是狼?羊不也就是羊吗?”

苟一时语塞,他只想着商人放不下戒备心,却没想到孩子正是好奇心旺盛的年纪。

“不如你说,小孩不大,问的倒挺多。”

路人朝苟眨眨眼睛,并不是苟相信好运的缘故,他只是心安理得地点点头,并没有直接采用。

“于是大人说,如果你再问东问西,我就把你扔在这,让狼群跟你慢慢想什么叫做披着狼皮的羊。”

“我哥哥姐姐是不会允许你这么做的。”

“钱也不会。他们很有钱吗?”

“他们有的是钱。”

“啧啧,少蒙我了,兔毛毯子的话正适合炉火旁打盹,但不太适合在雪中漫步。”

“我没说谎!我姐姐说,说谎的人会表现的碍手碍脚,可我看你的小马并没有因为我的缘故而束手束脚,它走的很优雅。你给你的小马起名字了吗?”

“‘够了’,它的名字叫‘够了’。”

“为什么要叫它‘够了’,我能叫它黑蹄墨墨吗?看,它打响鼻了,相中这个名字了吗,小马。”

“够了。它不叫小灰,也不叫黑蹄墨墨,更不是匹小马,继续走,够了,你把它惯坏了。”

“它为什么看上去不喜欢你起的名字呀。”

“因为够了就是够了,从出生起它就叫够了,够了,别爬过来,你给我老实待在后面。”

“晚了,我能握一会缰绳吗?”

“为啥?我才刚捂热。别靠我那么近。”

“请让我靠你那么近,我自己对付冷空气不太行。”

商人听见孩子爬过来的动静,本想面向旁边不理睬他,无奈孤单是旅行商人的悲伤通病。

“你随意吧,反正缰绳不能给你。”

“就一小会。”

“一小会,够狼冲下山咬咱了吧,马一受惊你连缰绳都拉不住的。”

苟小声地模仿狼嚎,带悲怆情感的嚎叫令他头皮发麻。

“有狼?松手吧,狼来了,你该回去了。”

“狼!它们冬天真的会主动伤人吗?”

“虽说冬天是饥不择食的季节,可我也没见有狼在其他季节温顺过。”

“我害怕没有证据,我不希望那样。”

“那你希望哪样?”

孩子慢吞吞地摇了摇头。

“真希望一转眼就能走出林子,真希望我仍身处乡下,身边还是庆祝谷物丰收的百姓,眼睛里的光芒不会被无情熄灭,欢歌笑语是真实存在而不靠美梦怜悯,阳光更会永远普照大地。”

“他们随时随地都有萝卜吃吗?”

可乘客早就用手缓缓遮住自己的脸旁,表示自己重新钻进车篷了。

“风不知疲倦的踏进森林,大吼大叫地带走刚刚还浸沐在翡翠色日光的积雪。此前噼啪作响的树木此刻弯下腰迎着风,带着宁静沉默的夷愉狂舞着,下挂银条的枯枝徒劳无益地晃着败叶,叶子倏忽即逝的于冰晶玉尘中一去不复返,冰水一样打在人脸上的狂风也很快折上了胜利者的手。

在了无生气的雪地里还能欣赏到精力过剩的对抗实属荣幸,而直到缓缓坠下的浓雾将这片茫茫的沉寂吞没为止,积雪就压断了数根适合筑巢的树枝,并蛮不讲理地给一动不动窝在巢中的小鸟盖上一层一派光灿的毯子。

当孩子钻出来时,私人世界里的迷人之处已经远在天边了。”

“天崩地裂了吗?我探出头,脸马上冻如红焰。”

“我就当你在问是不是日落西山了。”苟装模作样地拉下脸。

“是的,你错过了落日。而我这张脸久经风霜,一点风雪使它更加闪闪发亮。”

“不知道为什么你不怕冷?”

“经常发火就好。”

孩子做了个鬼脸,权当是商人颈项上的血管跳动的快。

“那你是做什么的呢?为什么我闭上眼睛一许愿你就会出现在我身边?”

“明知故问,我乃是专门帮人解决问题的精灵,别介意我不会飞就好。”

“你?你才不是精灵呢,精灵才不会把孩子扔给狼呢。”

“言之有理,精灵才不会让小撒谎精留下来陪狼,狼会烦的脑袋都大了。见过大脑袋吗?比得上那块石头了。”

确实如此,窗外的大石头晃了晃便迅速消失在迷雾中。

“我才不烦。”

“嗯?”

后方传来孩子赌气般吸气的声音,吸气的声音持续很久,足以商人落下视野,看见一副心领神会的面孔炸裂在令人毛骨悚然的风声中变得畏缩发抖。

“好吧,是有点。你果真是精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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