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快走,快走(2 / 2)

一抹不开心的笑容爬上了女孩的脸庞。

“你的嗅觉不可能有那么厉害。”

“那倒是,”苟难为情地揉着鼻子。“其实我当时在……”

外面传来一声威严的男声,严严实实地盖住了苟说的话。

“壬子,如果你不想挑战自己极限的话,最好能马上出来。列车长如果能给我们五分钟都算走运的了。”

壬子回应了一声,双手交叉在胸前,使劲按了按自己的肩节,她没料到这次时间会如此的赶。

“其实也没那么重要了。”

她皱着眉转过身,三步并两步跳下了火车。

苟悬崖撤脚般的松了一口气,他如个孩子一样,如释重负后任性地环顾起了整个火车列箱。起初壬子抱来的木板箱罗列在门脚旁,里面微小的缝隙里露出了一种不知名的果子,外表晶亮,内容也饱满扎实。

“清楚明白。”

苟自问自答地站起身,也许他在告诫自己在仔细辨认果子品种的同时,不要用手去碰,去戳,去揣。又或者他瞧见了壬子离开时矫健的步伐,引起他也想活动一下筋骨的兴趣。总之,他离开了自己的座位,距离上次坐上去也才过了三分钟不到。

夜幕已然低垂,苟从没停下往自己搓擦的手掌里呼进热气,他不敢想象,如果自己的手冷下来,接下来在周围的一片冷清中他会不会连胳膊都懒的抬一下,让时间就此冷却他那热情轻率的想法……

已经是第三摞箱子了,箱子的高度依旧盖住了壬子的眼睛,但走在已经走了上百遍的道路上,即使视力受限,方向感还是很好的掌握在可以弥补的范围。她昂首挺立,健步如飞,无心顾暇被寒意吹散而开的头发打在脸上的刺痛感,她只想在列车发动前多搬上点货物,可她分身乏术,在余下的时间里肯定无法达到跟营地那边谈好的要求。

“只有一个壬子,所以一个人足够了。”她开始暗暗给快要揣测信誉的自己打气。

很快,她很快将手中的箱子放上了之前的车厢,然后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卸货区。顷刻之间,壬子看见一个不熟悉的陌生身影正等在那,冷冷地搓着手,虽然他离大大小小的箱子群有些距离,看上去也是那么平白无辜,但在壬子眼中,任何靠近那的人,都会被她一视同仁的视为心有非分所想。

“是谁让你留在这的?”壬子从远处大声唤道。

苟不为所动,他深深吸了一口暮夜中了无生气的冷空气,局促不安的神情因为看见壬子得以缓解。

“你已经回来了,快点,火车要开了。”苟急不可耐地弓起背,双手放在箱子的两侧,歪头朝向壬子,眼中闪过的花火示意是否可以留下帮忙,一阵充满期待的静默顿时四散而开。

壬子昂起头,脸上挂起了不开心类似金属的寒意。

郁闷不乐的气氛把她包围了。

“先回答我的问题,之前在这照看箱子的,呃……伙计呢?你是怎么把他打发走的?”

“他应该是有事先走了,我来的时候也就我一个。”

“什么!他走了,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走?”

“不知道。”苟耸耸肩,半响才反应过来自己不应接上半句。

壬子感到风中有只鹅在嘎嘎叫着啄她的头发,她嘴巴一抿,头脑发涨,心中颇有不甘。

虽然脆叶福地不算沃野千里,但毕竟不是苦寒贫瘠让人小看的地方,相中农场的商人不算少数。

壬子用其那眼睛犹如橙色的灯火般俯视大地,晕眩感顿时排山倒海般袭来。

如果不是负债累累,没有其他路可选的她也不可能轻易同意把祖祖辈辈奉献了一生的农场做赌注抵押出去。

“营地最大的合作伙伴?”

“年年如此。”

“怕不是年年债务缠身。”

“……”

“所以跟营地交易并没有在财务方面减轻你们的负担。那去年你们不是还对外宣传,农场破天荒的实现收益正增长了吗?”

“我们说的是实话。”

“也没人不远万里就为了跟鬼话连篇的人做生意。”

“哦……,”

“哦?”

“你们远道前来,理应是我们的客人,但抱歉照顾不周,我们如今手头上忙的真是无法在帐本上填进新名字了。”

“哪能呢,既然刻岩家连自己的主意都做不了,那为什么还要跟别人家做生意?”

“是因为今年已经跟老客户们签好合同了,如果临时变卦只会让麻烦接踵而来。”

“听我说,没人在乎你手里的那几个果子要分给谁,怎么分,切成条还掰成块。担心粥少僧多,大可不必,你可以继续无忧无虑地跟你的他们做小本买卖。老客户能拿到好果子吃,新客户却能让你们的果子感受到多日以来沐浴不得的温暖。”

“……”

“是你们的坦诚相待使我们慕名而来。”

“那…我能做什么呢?”

“做你该做的,为你与营地的谈话负责。”

“简单一个?”

“是啊,多好呀,就是我们骗你你也不会吃亏。”

“我答应你。不论失败,抑或是,”

“失败我们会收走你的家族农场。”

“……”

“连这么简单的要求都无法完成,最好让有能力的人来代替你。”

“别说了。”

“那咱们就算谈妥了?赢了翻身把歌唱,输了农场就得改名换姓。你还是相信你能顺利完成任务吗?”

“我相信。”

她实在不敢相信,除了她,竟然没有人把货物当作一回事放在心上,他们全都如同雨中浮萍的作风,沉没后又升起。根本不知敬业为何物。

“十五只箱子,我保证能装多少是多少,它们会满满当当,完美无缺的进入营地大门。”

“那样最好不过了,但今年情况有些改变,我们开阔了一片红绿相间,横跨蓝色与白色的土地,急需环保的肥料,所以这次允许有烂果子出现,你看,总数不超过二十个怎么样。”

“如果不是去年的烂果子已经埋进朵枝园的话,三十个也足足有余。朵枝园今年可以—”

“另准备就不必麻烦了。”

“可你们需要—”

“营地允许你们今年在忙的最不可开交的时候,用一些烂果子来凑凑数。”

“真的很抱歉,可真的不能,虽然我真的很想帮到你们的忙,但你不能一秒之间就让一个坚守岗位的人去打个轻盹。”

“你前几年做的已经够好了,今年你本可以休息的。”

“我发誓我不需要休息,在心满意足中把享受抛掷脑后是一件非常让人纠结的过程。”

“嗯。”

“我不仅仅是继承了一个农场那么简单,家训已经烫印在了我每一个心跳的瞬间。”

“嗯,总之营地仍然欢迎收到烂果子,毕竟人有旦夕祸福……”

想也是他们已经得手了,哪怕交货时箱子中惨遭不幸的果子超过二十个中的一个,绣满滚球的金线旗便会等晓色不到就立刻飘舞在农场空中,形形色色的人会入住农场,声势宏大一年一度的集会依旧如期举行,即使在谷仓里绘声绘色发表慷慨激扬演讲的主办人将不会再是她……

临阵脱逃的想法足以吓得她在发车之余沉寂下去,可剩下的箱子整整齐齐一个不少的在稻草飞扬的路边等待上路,她重新快速过了一遍,没数错,可为什么姗姗来临的自我安慰后她想到了惊吓匣。

……

苟曾因说过谎话后悔莫及,今个他开始对实话不寒而栗。他不想待在这了。

“哇天,它可真沉,你怎么做到搬那么多的同时还欢蹦乱跳的。”

苟挑中了一个摆在上面最适合他的箱子,几块未经打磨的原木,结结实实被铁板拥挤成一个拥有独特尺寸的箱子,拿在手中并非徒有其表,沉甸甸的质感有使指尖滑落的迹象,苟用腰部力量撑住箱子,慢慢将手掌滑向箱子底面。

在走过壬子身边时,他将视线从她身上抬了起来。

毫无疑问,她脸上曾泛起的怒容烧到了尽头,此时不自觉的歉意接管了那。卑微如他,他可不想在壬子气头上顶撞她,但时间一分一秒在流逝,任谁也不想让沉默充盈了一切。

“快动起来,长大成人需要很久吗?”

苟本想彬彬有礼地呼唤,但走路也成问题的他只能硬生生地跺了几下脚。

如雷的脚步声将壬子自短暂的系念中惊醒,火车上惊醒之人发问的抱怨声与苟的道歉声通通使她心生愧意,即便这些声音,显得朦胧模糊。

她不动声色,不知道自己要在稍纵即逝的时间里等上多久才合适。转头看着走往农场方向的路人,她感觉自己是多么的无所事事,多么的无地自容。

头顶上几条枯枝上落下了几只乌鸦,不停地在头上嘎嘎叫唤,好奇它们竟然不在田地上空盘旋着去偷吃还未收割的谷物,那里人手短缺,动一动,是有的吃的。

壬子不理解它们为何无动于衷,是闻到了箱子中的果子,还是为了到她身边来回念叨黑色的玩笑,她百思不得其解,她甚至想到了所有她跟乌鸦们好的、坏的、有的没的的记忆,虽然作用不大,但她终于肯抬头正眼瞧它们了,当它们乌黑发亮熟悉的眼珠滴溜溜朝她发烫的脸不停转动时,答案已经明了,她一言不发,开始恨自以为是的自己仍然可以这么理直气壮。

谁都会有犯错的时候。万一犯错的不仅仅是她呢?

风吹草动,一只小小鸟拍拍翅膀,朝田地那边飞去,若在当前,壬子一定会恨恨抓狂,但此刻,它的经历让壬子感同身受。

动一动,还是有的吃的。

毕竟现在不是容许自己小宝宝般哭哭滴滴,从可怕的黑暗中逃之夭夭的时候。

壬子强迫自己满怀希望,开始心不在焉地跟在苟的身后,怀中的箱子仍然高出她的额头。

四周只剩下脚下碎石嘎吱作响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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