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2 / 2）

“上次那个公园，没有逛完的那个。”

“啊，那里。那里不错，是挺不错的，不过有一点……嗯，很好，就去那吧。”

“你真的没有什么问题？”

“问题？什么问题？我能有什么问题，呵，我又怎么敢有问题呢？”

贝阿特丽丝弄不清楚状况了，她看出了克劳奇有问题，要么是身体生病了，要么是有心事。可是克劳奇不愿意说，她也没有继续追问。

于是克劳奇和贝阿特丽丝一起来到了他们之前有一次到过的小公园里面。这座公园有些偏僻，来的人不是很多，很安静。那天天气很好，他们走在一条布满阴翳的道路上，两旁尽是高大的树木。阳光透过树梢，形成一道道光束，光束中随处飘飞的灰尘清楚可见。阳光照在克劳奇的身上，可他并不觉得温暖，反而是浑身酥痒燥热难以忍受。他抖了抖身子，看向两旁的树。那些树的枝桠生长得很野蛮，像一道道黑色的闪电一般，将空气划开。

他们回去的时候走的不是来时的这一条路，而是另一条岔路。对于克劳奇来说，来时的路已经留下了一个印象，那么它就暂时的失去了所有的乐趣。在与贝阿特丽丝道别后，克劳奇没有回家，他看着贝阿特丽丝越走越远，他盯着她的背影，一刻也舍不得放开。就在贝阿特丽丝快要走出克劳奇的视线范围的时候，不知怎么的，克劳奇跟了上去，鬼使神差一般。

虽然克劳奇已经走过了这座小城里的很多路，他脚下的这一条他也走过无数次，街边的建筑、店铺，人行道与车道之间的细小落差，他都清楚地知道。他是如此的熟悉这一条路。但此时此刻，克劳奇觉得自己就像走在一条从未涉足的道路上，就像从公园出来时所走的那一条岔道。他的心情也滑向了一条他从未踏足过的地方。

克劳奇突然想到，如果贝阿特丽丝突然回头怎么办？如果他又看见了那位菲林男性怎么办？他这样想着，就好像那位菲林男性真的出现在他面前一样。他那天没看清那位菲林的面貌，但克劳奇心中莫名其妙地就浮现出一张面庞，它告诉他，它就是那位菲林。不知道是不是贝阿特丽丝走得较快的缘故，克劳奇感觉自己有些追不上她，他感觉有点儿热，于是他解开了外衣的扣子，扯了扯领口，似乎想让热气从那儿跑出来一样。

越是跟着，克劳奇就越热，他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他也纳闷，明明气温不算高，可以说是舒适，可他就是在不停地冒汗。克劳奇感觉细密的汗珠布满了他的额头，聚集在他的胸口，顺着胸前的那一道凹陷处往下流，流到腹部后突然拐弯，朝着腰间溜去。他又想到那个问题，那个菲林会不会出现？他握紧了拳头，“如果那个菲林真的出现的话，”克劳奇如是想着，“那我一定要给他一拳，狠狠地一拳！而且要朝着他的侧脸打！”可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给那位菲林的脸上来一拳，似乎他觉着他就应该这么做，要是不这么干的话，那他就好像吃了全天下最大的亏一样。

这个念头一出现，就迅速地铺满了克劳奇的大脑，他的拳头越握越紧，直到关节发白、指节发酸，然后才松开，接着再次握紧。他的牙也咬得越来越紧，呼吸也越来越重。突然，克劳奇紧紧握着的那只手快速地往上挥去，还没有挥到顶端，就被他死死地克制住，随后缓缓地放下来。这一下，克劳奇感觉自己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只有外表还在支撑着，而内在是松松垮垮，难以继续。他好像在突然之间就把愤怒释放掉了。也正是在这个时候，克劳奇才发现贝阿特丽丝已经不见了——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他完全跟错了方向。

克劳奇问过贝阿特丽丝她接下来想去哪，贝阿特丽丝回答他说她想去伦蒂尼姆，还问他要不要一起来。克劳奇没有回答，不如说他不知道如何回答，他既想要答应贝阿特丽丝，却又似乎有所顾虑。就好像一个人看到自己心仪的物品的同时也看到了那承受不起的价格，只能望而退却，但又恋恋不舍而不肯离去。克劳奇无比纠结，他实在是想要待在贝阿特丽丝身边，可是他又告诉自己这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贝阿特丽丝可不一定这么想，那样的话，对克劳奇来说，整件事就像已经走过的小路一样失去了绝大部分的乐趣，因为他无法从中得到他想要的。也正是由于这个想法，克劳奇明白自己或许并不是对贝阿特丽丝怀有纯粹的、神圣的、绝对的爱意，他热烈的情感也许还出于别的什么原因。又或者只是自我欺骗换上了一件光鲜亮丽的衣裳，变成了自我安慰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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