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入梦(四)(1 / 2)

安德心中的疼远大于身体中那撕心裂肺的疼痛,他不能相信他一直心心念念的尤尔其实是个身份不明的诡异小孩。

他的血液沾染了他昂贵的华服,他死死捂着那被刺伤的腹部,在心中感叹一个孩子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不必怀疑,她就是你的尤尔。”画师站在远处道。

“可…我的尤尔怎么会没有脸呢?”安德不肯相信画师的话,在地上挣扎着起身想要在那孩子身上找到什么线索。

可那孩子似乎是预料到了他的行动,很快就扔下剪刀逃之夭夭了。

安德想要去追,却发现自己的脚底很烫,周围都很灼热。

他看见剧院的一切都消失不见,全部化为炼狱,那天空被撕裂了一个巨大的口子,其中的岩浆倾泻而下。

而画师就静静站在远处,望着这特别的景致,一言不发。

那无面孩童好像是个不怕烫的体质,跑得连鞋都丢了,赤着脚在滚烫的岩石上奔跑。

她哭道:“安德不相信我了,安德不相信我了…”

“她…”安德凝望着她跑走的背景,心中五味杂陈,“真的是我的尤尔?”

“嗯。”画师答道,“你曾经不愿相信这个事实,就幻想了一副五官给她安上,现在你的幻想破灭了,她也就恢复正常了。”

“可我…为什么会幻想?”安德的眼神滞了,似乎是在努力从回忆中追寻什么,却无济于事。

画师:“这要看你自己。”

孩童跑过面前岩石铸成的石桥,安德想要跟上去却提不起任何气力。

当他慢悠悠走到桥旁边的时候,那桥骤然断裂,彻底断绝了他去寻找尤尔的路。

他望着这遍地的岩浆苦笑。

他回头看向正在走来的画师,虚弱不堪:“画师,我可能是真的有一些往事,但我不记得了。”

画师:“你觉得一个人在什么情况下可以忘记最重要的事?”

安德:“失忆吧。”

画师:“那你现在是这种感觉吗?”

安德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瞳孔忽然放大,眼神也变得暗沉,但他似乎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推断:“我不知道,但…”

画师缓缓向他走来,用祂那只修长白皙的手将安德推向了深渊。

在最后的时刻,祂对安德说出了有关一切的解释。

“梦,该醒了。”

……

呼啸的热风舔舐着他的脸颊,他没有闭上眼睛,而是睁着双眼迎接他梦中的死亡--于现实中的重生。

这是他对死亡的渴望与尊崇。

画师的话一语惊醒梦中人,使他彻底想明白了这一切的不合理。

他也在懊恼到底为什么没能早点想到这些。

但能做到在梦里意识到这是做梦的,又有几人呢?

在梦里,他又一次梦见了尤尔,又一次经历了失去她的痛苦,这让他心如刀绞,无可奈何。

直到快要醒来的时候,那颗久经风霜的心仍在颤抖。

他于短暂的黑暗中寻回了自己的意识,抓住它向下拖拽,一阵艰难的眼皮运动后,他总算睁开了眼睛。

眼前的一切还是一如既往的奢华,庄重,就连第一眼看到的天花板,都充斥着奢华的花纹。

他不愿起身,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发呆,脑中一直是梦的画面。

他此时没有其它情绪,心中满是遗憾与恍然。

他记得从未有哪个梦能让他醒来之后久久不能忘怀,而这梦带给他的感觉理应不是久久,而是一生都难以忘怀。

那种即真实又虚妄的感觉,实在是太让人感到痴迷了。

他感觉到他的心脏在被高高吊起,然后来回的灼烧,他忘不掉这次梦中与尤尔的经历,更忘不了那梦中呈现的景观。

先不论这梦的真实感,单单是那自己从未见过的星辰,就足以震撼他许久。

倘若星辰真如画师所说的那样百年前真实存在的话,那他作为一个后人,究竟错过了多少呢?

他曾想像过星辰的模样,但都远远不及那梦中所呈现的那般。

当传说在他梦中的虚妄中以现实的姿态出现时,他就已经很难判断自己梦境的真实度了。

当然,还有更难判断的画师。

祂的出现让他怀疑他究竟是不是在做梦,而不是在睡梦中被祂带到了一个别的世界。

祂太真实了,甚至比那出现在自己身边的人还要真实,确切一点说,就像是一个人濒临死亡,在死亡的临界点中看到的人一样真实。

“你说那就是我的尤尔…”他喃喃着,“可我为什么看不清她的脸呢?”

初见祂时,他就感觉祂的身上蕴着自己不能企及的久远与破碎,所以他不敢去触碰,甚至不敢有太大幅度的动作,恐惊了那副看似脆弱的身体。

“尤尔,尤尔,尤尔…”他不停念道。

他发觉他的声音对比梦境沙哑了许多,但他现在已经醒了,已经能判断梦中的自己是什么年龄段了。

安德伸出手去抓握空中想像的星辰,又满怀遗憾地放开:“可惜这只是一场梦。”

“幸好这是一场梦。”

他轻笑一声,翻身下床去找到了镜子,一眼望去,那镜子中的他毅然是老去的模样。

有时他希望梦境与现实颠倒,让梦里那个年轻的自己来到现实中,然后让梦中的尤尔回到他的身边,就算没有脸也行。

“怪不得…她在梦里会说我已经六十多岁了,原来是这个意思。”安德抄起旁边的梳子给自己扎着辫子。

他也终于想清楚自己在梦中为什么是白发了,因为他现实中就是这副白发苍苍的模样,也很奇怪地扎着小姑娘才有的辫子。

正当他在镜子前整理衣物和发型的时候,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老爷,能请您开一下门吗?”这声音是他的管家艾文的,艾文一向都不会打扰他休息,而今日前来肯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哦好。”安德走过去打开了门,瞥见了艾文的一头白发,不禁吃了一惊,“你染头发了?”

“没有。”艾文无力道,好像是经历了什么大风大浪一般,“我做了一个梦,梦醒之后就一夜白头了。”

“不会吧。”安德在艾文的头发上细细端详,发现确实是不像染的头发,还上去摸了一把,“我以为这种桥段只会出现在小说里呢。”

“说吧,要我做什么。”

艾文见自家老爷答应得直爽,也就不再扭捏了:“我想让老爷帮我找那些专业的驱魔人士来我这里驱魔。”

安德用力伸了个懒腰,还打了个哈欠:“能让一个人一夜白头的梦,也确实邪乎。没事你放心好了,这件事我会安排好的。”

艾文深思熟虑了一下,开口道:“还是过几天再说吧,明天可是尤尔的…”

“我知道。”安德打断他,面色忽然变得很差。

艾文见安德有些不舒服,便主动离开了,临走时留下了一个家里仆人送上来的早餐车。

上面精心准备的早餐还是热的,但不足以抚慰安德的心灵。

“哎。”安德叹口气,“怪不得我会梦见她,原来是离这个日子都这么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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