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好害怕(1 / 2)

卡西亚从混沌中醒来,睁开眼看这个世界。

入目是具体却意义难明的画面,以红棕为主体的大片色块,发出刺眼白光的方形亮斑,以及更多灰黑或黄褐的较小图案。

头部一阵阵剧痛,思绪迟钝滞涩,记忆一片空白,脑中仿佛装着一团浆糊。卡西亚捂着脑袋,单手支撑,坐了起来。

这是哪?

他朝周围扫视了一遍,黑白分明的眼中满是迷茫。

他清楚地看见周围存在着各种各样的事物,但他仅能勉强辨认出颜色,完全叫不出那些东西的名称,搞不清楚它们的作用,只隐隐觉得陌生。

就好像丧失了对这些事物的认知。

他低下头,发现自己正坐着的那片东西上,传来松软温暖的感觉,他对这感觉有印象,但他一时难以想起它究竟是什么。

“嘶…”

随着肢体的动作,身体各处也开始感到疼痛,不过与头痛相比,不算严重,可以忍受。

卡西亚缓慢地扭动,试图调整姿势,向其他地方移动,他的动作艰难而笨拙,宛如刚开始学习爬行的婴幼。

当!

他不小心翻了下去,一只手打中旁边灰黑色块上的某样东西,里头盛着的液体洒出,一部分溅到了他外衣上,卡西亚用手指蘸了蘸这无形无色的事物,细细捻揉。

冰凉,润滑。

这感觉异常熟悉,似乎是自己经常接触,被刻入了本能里。卡西亚努力地回忆,额角抽动,强忍着越发激烈的头痛,在脑海中的浆糊里翻找,逐渐抓住了一点点灵光。

他张张嘴,尝试着克服了发声上的困难,迟疑地吐出一个单词:

“水…?”

接着,那无色的液体在他眼中飞快地褪去陌生,找回了准确的名称和定义:

水!

恢复了一丁点认知的卡西亚受到鼓舞,继续开始探索对自己来说谜一样的世界,他先是活动四肢,凭借肌肉记忆找回了控制身体的大致感觉,随后捡起那个被自己打翻的东西,拿在手中抚摸。

粗糙,硬中带软,圆圆的形状,里面残留着水。

这是更复杂的感受,熟悉感不强,卡西亚不得不进行更深的回忆,头脑发胀的同时,他感到自己对事物的认知也在渐渐恢复。

木…木头…

木碗?

答案缓慢地迸出脑海,如果说他的脑袋一开始已经上锈生涩,现在则多了润滑,可以轻微转动。

他又俯下身,触碰那块较大的灰黑。

冰凉坚硬的触感传来,卡西亚没有得出结果,他将手伸长,尽可能地抚摸遍这个物体的表面,接着还不满足于此,继续靠近,伸出舌头试探地舔了一下,紧接着连忙收回。

呸,石头!

卡西亚本能轻吐了好几下,嫌恶地远离那块灰黑。随后,不知道是不是受到多方面刺激的缘故,他的认知连带着恢复了不少,基本不再有那种“事物近在眼前,却遥远陌生”的感受。

此时再看那块灰黑,他若有所思地道:

“石头做的桌子…”

上下环顾,他不太费力地认出自己所处的环境。

“棕红色木头做的天花板,一扇小窗,蜡烛,木凳,门,我刚才坐的是一张床…等等,我?我是谁?”

他忽然愣住,低头闷闷地自语:

“我是谁?”

这个问题第一时间得到了解答,仿佛是灵魂深处传来无数道虚幻的声音,那些声音回荡在他耳边,齐声呼唤着同一个名字:

“卡西亚……”

他眼中困惑刚有消退,又重新上涨:

“我是卡西亚?对…我是卡西亚,那么…

“我现在在哪?”

三天后,德玛西亚,绿齿峰。

和北境的巍峨群峰与南方的连绵山脉比,绿齿峰并不如何高大雄奇,它植被茂盛,郁郁葱葱,从上空俯视,犹如一颗深绿的牙齿,镶嵌在德玛西亚的边疆,咬住了从境外进入这个王国的关键通道。

山靠近境内一侧的山腰上,原本平静的树丛忽有晃动,好像有某种大型的动物正从中钻出。

“哇——!”

几只乌鸦受惊急飞,散落下几根漆黑的羽毛。

老汉斯赤着脚从地里走出,拨开树丛,踏上这条林荫密布的山路。他两鬓斑白,皱纹深刻,此刻正一只手搭住路旁的红皮树,另一只手将两张深色的皮子用力绑在脚踝上。

穿上鞋,老汉斯眯缝着眼,抬头往上看去,注意到鸟类的数量比起往日有明显的增加。

入秋了。

他沿着山路迈步走去,口中喃喃自语:

“是时候扎个草人了。”

得益于早年经常在山中打猎的经历,他的身子骨还算结实,走起路来步伐沉稳,速度不慢。

走着走着,他听见脚下踩中的物体发出不同于泥土和石子的清脆声响。

老汉斯弯下身来,看清那个物体是一张由莎草纸写就的单子,纸面因他的踩踏出现轻微的破裂,上面沾有少量的泥尘。

他对这种单子并不陌生。

作为山民,对王国的统治持抵触态度,顽固地生活在德玛西亚最边缘的地界,汉斯和山上的村民与官方人员正面接触的时候不多,如果有,往往也是言语甚至肢体上的冲突。

因此,当来自雄都或者其他城镇的差使有什么消息需要传递给山民乃至山背面的守卫们时,通常会骑在一种庞大的飞禽上,从空中散发类似的单子,或者直接飞越山民,面见那些边疆守卫。

老汉斯把单子捡起,吹了两口上面的泥尘,拿在手上细细端详起来。他不认得字,但在绿齿峰住了这么多年,他记得少数几个单词长什么样子,这张单子上就有两个眼熟的,一个是“失踪”,还有一个是“小心”。

一般来说,“小心”后面跟着的单词不是“强盗”就是“野兽”,但这次是个长长的、完全陌生的词语,他敢打赌这个词语从未在以前的单子上出现过

他将单子小心折叠,塞进陈旧亚麻布外衣的内衬中,继续前行的同时,难免有些忧心忡忡:

难道又是流寇?

很快,山路慢慢开阔,眼前出现一大片被清理出的平地,平地上有几间不大的房屋,老汉斯本打算直接进入木屋,但想了想,他又转过身走进库房,从中取出一杆长矛,矛身多有磕碰的轻微痕迹,看得出年头不短,但因为经常保养,矛头还称得上锋利,色泽仍显银白。

老汉斯提着长矛,把它塞入木屋旁边的草垛中,藏的严严实实后,他又绕着草垛走了几圈,确保从外面看来毫无异常。

他心下稍安,不再去想传单的事,于是嘴角微弯,乐呵起来:

他捡到了一个孩子。

站在木屋门口,稍微整理了下身上沾染的草屑土渣,老汉斯推门走入,立刻眉头紧皱。

他看见他捡来的,本应乖乖躺着养伤的孩子正坐在旧木圆凳上,弯腰收拾着石桌上的面包残渣和空水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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