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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撞过熟悉的粘稠感，方亚回到了那个曾短暂待过的院落。

“这……真的是现实世界吗？”

与第一次醒来时一样，这里仍然伸手不见五指，安静地像是被世界抛弃了。

“就算是深夜，也不会一点光亮都没有吧，”方亚喃喃自语，禁不住打了个寒颤，“而且在梦里经历了那么多，难道现实的时间完全没有流动？”

他被拥滞在空气中的不协调感紧紧箍住，却说不出异样所在。

“那两个人呢？也从梦中醒来了吗？”

方亚东张西望，可院落里全然不存在其他人的踪影。

“算了，看他们还有心思演戏诈我入伙，想来应该游刃有余吧。”

回忆起三人对峙时的情景，他早就隐隐猜到了离纯的用意，只不过加入对方本来也符合自己的判断，所以他倒是乐得陪离纯演完这出戏。

他放弃了寻找，打算先回家。

房租怎么办？

他想起了那个被吃掉一半后一直被李维背着的乘客，当时也顾不上跟对方提车费的事情。

不过这个问题刚浮出水面就被他按了下去——

还是等到天亮以后再想办法吧。

他绝对不会在黑夜中再次敲响那扇门了。

方亚正准备离开，这才发现只有半截的右臂兀自凄凉地悬挂着。

失去胳膊的时间太久，再加上持续不断的冲突，竟然让他一度忘记自己失去了手臂的事实。

说来奇怪，即便是在梦里，他也一样流了血，只是并没有感受到太多疼痛。

而且经历了这么多波折后，他的身体竟然还有余力。

看来梦境为游者带来的强化是全方位的。

但下一个瞬间，他感到自己的心脏被一股突如其来的情绪紧紧攥住：

“说好的不会影响到现实中的身体呢！？”

那是将全部期望系于一身的细线崩断后，最深切、无助的恐惧。

“难道我还在梦里！？”

方亚惊慌失措，却不知该向谁发问。

他想冷静下来重新思索，却看到四面八方的景象突兀地龟裂开来，恰似精心绘制的墙绘随着时间变迁而大片剥落。

身边的一切正在崩坏着。

不，是整个世界崩坏了。

一阵天旋地转袭来，方亚坠入深渊。

“啊啊啊！”

方亚几乎从原地弹起，张开的双手想抓住什么，最终却只能无助地挥动着。

待回过神来，已经遍体冷汗。

勉强压住心头的悸动，他茫然地举目四望。

随着平凡的街景被依次收入眼帘，他终于放松了绷紧的身体。

煤气路灯散发的光线谈不上明亮，在这个月光暗淡的夜里却显得分外可靠。昏黄的灯光被路旁树木肆意伸长的枝条细碎地割裂，映出参差的树影，在分明的光暗交际间微微摇曳。而路灯所及范围之外，是向远方不断延展的人行道，以及路旁一所豪华独栋建筑的屋顶、屋角和栅栏。

身前的棕色马“陀螺”轻轻摇起了尾巴，不知是在驱赶苍蝇还是表达对主人过激动作的不满。

方亚这才意识到自己在马车的驭座上睡着了——这辆老旧的双座马车和陀螺既是他维持生计的依靠，也是能让他安心的伙伴。

而最让他安心的，是那完整的右臂。

“呼——”

方亚长出了一口气，看来离纯的讲解无需质疑。

真的回来了。

在梦境中时，他并未感到与现实有明显不同，视觉、触觉、听觉甚至嗅觉都没有太多减退。可真正回到现实世界后，他才发现那股梦境独有的朦胧感此时已烟消云散。

他又看了一眼人行道对面的独栋宅邸，排列整齐的一扇扇窗户没有透出一丝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