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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问:你还能活多久?”

威严而冰冷的语调在脑海中突兀地响起,旋即如暴雨前被压抑许久的惊雷般轰然炸开,使方亚几乎在瞬间恢复了意识。

想按住混沌的脑袋,双手却不听使唤,方亚只得努力睁开眼睛。

入眼处一片灯火通明,他不得不眯缝起双眼,边适应明暗变化边打量起眼前:

由水晶流苏和鎏金灯饰点缀的巨大枝形吊灯像一团肆意绽放的火球,与同样散发出眩目光芒的壁灯一同点亮了金碧辉煌的大厅:高耸的穹顶,雕琢着花纹的方柱,瑰丽的大片壁画,都沐浴在朦胧而梦幻的灯光中。

“这是什么地方……”

仍是一团乱麻的大脑没能提供任何有效信息,方亚尝试向下移动视线,可他似乎正呈躺姿,只能从有限的视野中模糊地看到——

人。

很多人。

很多衣着各异、默然围坐在自己周围的人——

整洁的高级燕尾服、笔挺的军官制服、高贵的晚礼服、已辨认不出原本颜色的旧大衣、破烂漏洞的灰白马甲……方亚从未想过这些衣服的主人会出现在同样的场合,在诡异的气氛中,用相同的表情等待着什么。

可很快,大脑逐渐恢复运转的方亚开始意识到这诡异氛围的来源。

没有喜悦,没有悲伤,没有诧异,没有痛苦,没有怨恨,没有迷惘——也没有丝毫生气。

迥异的装扮,包裹起同样失去表情的面孔和没有焦点的眼神,好像出自同一个粗制滥造的模具。

方亚想起小时候与家人一起看过的傀儡戏,那些演出时间之外被静置的傀儡面无表情,常常透着别样的妖异,让年幼的他不寒而栗。

而现在,他被一群更加逼真的“傀儡”围在中间。

突然成形的战栗从四面八方涌来,慢慢在黑暗中扼住方亚的喉咙。而下一秒,他才意识到另一个问题:

“我这是……在餐桌上?”

方亚将目光收回,挣扎着望向自己的身体。不知为何,动作的幅度十分有限。但当视线落到身体上的一刹那,他已经发现了原因:

铺着纯白桌布的长桌上,自己的身体——不,那已经很难被称为身体的物体被切分成大小均等的块状,整齐地码放在金、银餐盘中,还贴心地淋上了原料不明的酱汁,颜色倒与玻璃杯中的液体有几分相似。

眼前的一切完全超出了想象范畴,霎时间,方亚如坠冰窟。

他竟一时感受不到疼痛,只有恐惧和惊愕在体内翻江倒海。他很想喊,但声音被堵在喉咙中,连呜咽声都发不出来。

大脑完全停止了运转,他能做的只剩下拼命扭动身体,然而还在接受大脑指令的部分只停留在胸部以上。

桌边的宾客们仍然一动不动,正如等待着傀儡师发出指令的人偶。

他顾不上害怕这些古怪的宾客,无助地转动脖子,可只有眼神能够穿过宾客,在大厅中漫无目的地游移。

远处身穿素白连身长裙的女仆手举托盘,贴墙侍立,裙间的金属饰物在灯光下闪闪发光,宛如刚从身后的壁画中走出;一旁管家装束的男子同样默然肃立,对方亚的挣扎视而不见。

“提问:你还能活多久?”

没有感情的声音再次响起,犹如一盆迎头浇下的冷水,让心神处于崩溃边缘的方亚瞬间清醒。

他终于想起来了,刚刚将他唤醒的正是这道声音。

仿佛带有魔力般,方亚冷静了下来,开始边回忆失去意识前的情形,边思量这道声音的来源——

一次让自己恢复意识,一次帮自己聚拢起仅存的理智,无论对方是不是使自己置身于此的元凶,显然都是改变现状的关键。

但他依然什么都想不起来,只能试探着向这唯一能交流的对象搭话:

“你……是谁?”

“……”不知是没料到方亚会反问,还是不愿透露身份,脑海中没有任何回应。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方亚竭力不去看自己的身体,问出了最重要的问题。

“因为你在做梦啊。”回答出乎意料,语调中甚至多了一丝滑稽。

梦?

的确,除了做梦,实在无法解释眼下离奇的遭遇和无处不在的朦胧感。但深入骨髓的恐惧和过于真实的细节又在随时提醒他,事实没这么简单。

方亚忖度着,他既不想知道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也不想对神秘的回答者刨根问底,只想尽快从恐怖中脱身:

“那我要怎样才能离开这个……这个梦?”

“做不到的——迷梦之人,唯有死亡方可解脱。”回答者念诗似的低吟出口,倒像是在自言自语。

死亡。

突如其来的恐惧攫住了他。

他早就过了被噩梦吓哭的年龄,但身处如此怪诞的梦中,这个词听起来格外阴森,过度的真实感让他本能地意识到距离死亡并不遥远。

回答者似乎对方亚的表情很满意,稍作停顿后说道:

“或者,做个选择?作为第一次有人向我主动搭话的余兴节目。”

不等方亚做出反应,回答者如审判般降下宣言:

“左边,一无所知地去死;右边,知晓一切,然后努力求生。”

意料之外的变化让方亚一头雾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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