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菩提心破 6(2 / 2)

阿马回头瞪了阿流一眼,毫不动容,只在心中回想着这位稀客到访让自己瞧着的一出好戏。

自那石猴换了洞府已经过了五百年,这五百年间这师徒二人竟没有一丝交际?三臧的另外两位徒弟竟也未曾向他提及?阿马虽盼着这师徒几个早日分崩离析,可他直以为他们师徒情深,却没想这一路艰险换来的师徒情分原是如此脆弱不堪。

想来也是:石猴一兽类,还是猴族,又怎会真有所谓的佛缘?至于三臧都另外两位徒弟,阿马虽不知他们所图为何,于他而言总归不是坏事,不然他还真得苦恼于如何离间他们。

作为当时仅存的几位上古灵族,阿马打心眼儿里看不起这师徒几个,却也不得不承认他们确实身怀本事。他不是没试过推衍一众师徒的命数,可他那晓阴阳、会人事的天赋竟失了作用——看不穿那石猴也罢了,没想到与那石猴命运交缠至人,他也只能测出一片朦胧。

仍站在他身后默不作声的阿流许能看出,可他虽天赋异禀,却是个奉行和平、正义的夯货,即便阿马是他亲哥哥也不会在此事上帮阿马分毫。

平时倒也罢了,此时的阿马简直越想越气,也不管阿流如何,甩手回了水帘洞。

【西牛贺洲·功德殿】

回到自己的殿宇,门楼挂着赞颂“旃檀功德无量”的牌匾,百年来三臧助了无数生灵,自然是当得上这赞言。可此时再看,又是另一番心情。

西牛贺洲核心为极乐世界,这里不只住着诸佛菩萨,还有无数前世积满功德的善男子、善女人在此往生,虽仍是凡胎肉体,但却能暂时登极乐。三臧是少有的新佛,刚入了功德殿便有无数人前来拜见,欲拜在其座下修习佛法。最初三臧自觉有愧都推拒了,百年后后来才陆续留下几个投缘的,因此他这功德殿内人虽不多,却还是有数十名声闻在的。

三臧叫来在座下修行的比丘(满二十岁且受过具足戒的男性出家者),三言两语嘱咐了他们几句,说自己要闭关修行,又强调了数次不要叫人扰他后便叫他们也去闭门修心去了。等众人散去,他才匆匆入了内殿。

施了咒法锁紧门窗,三臧一下瘫坐在草垫上,思绪万千。

三臧的佛座前,无数虚空光团里投射着三千婆娑世界向旃檀功德佛祈愿的芸芸众生,可他已无力理会这些——他的心已乱了。

三臧这几位徒弟中,吾空骁勇善战却是个急躁性子,吾戒好吃懒做好在心思良善,吾净任劳任怨不善言语,敖玉化为白马一路默默守护。他们是他最珍视之人,可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好似这些形容都与他们搭不上干系了。

敖玉如今已归玉龙之身,留在了佛祖座下潜心修习。三臧与他虽占了这师徒之名,但其实从未教导过他什么,对他也不如其他三个徒弟那样了解;倒是他一路甘当坐骑,驮着你跋山涉水,功劳不比他那几个师兄小。也是自己的不是,竟略了他。

吾净为人老实,虽在流沙河做妖的那百年也造下过不少孽,但他心思纯良,想来也有诸多不得已。取经路上,若不是有他这个和事佬,说不得师徒几人早就散了,这已求了十世真经也不知道还要轮回几世才能取得。

吾戒贪食好色,观世音菩萨本给他取法号吾能,三臧又起了个别名八戒,希望他早日领悟佛门戒规。这呆子,非说“吾能”听着像“无能”,又想顺着师兄弟的字辈,这才嚷着大家叫他吾戒。素日里他呆头呆脑、看着憨厚,如今想来却是大智若愚,虽说他还是没改掉贪吃的毛病,但若非大智慧者,又如何能成就菩萨果位。

吾空——不,该称他为斗战胜佛。那时还在取经路上,他突然转了性子,再未忤逆过三臧。最后这些徒弟中也只有他就位佛陀,三臧直以为是自己度化了他,可这度化怎得连师徒情分都化去了?最开始唯有这猴头陪三臧一路风沙,三臧虽对他的行为多有意见,却也真是对自己这位大徒弟的感情最深,一路念叨得最多的亦是吾空之名。可如今……

他竟连换了洞府修行都不知会自己一声。

突然,三臧想起吾戒曾问过自己:“如今这斗战圣佛,是猴哥吗?”

当时三臧只当吾戒怕吾空成佛后压他一头,便没有在意;如今细想,他其实一点都不了解自己的弟子们。

不对!吾空虽证佛果,可他难不成比自己这转世灵童更能悟得般若智慧?怎得如今日日闭关、不理俗世,连他那些猴子猴孙都不顾了?

三臧满脑都是那猴头,愈想气息却愈是紊乱,直至周天紊乱后才察觉不对。迅速盘膝而坐,三臧结法印一遍遍诵念《心经》,可这佛门中最是清心的经文此时却如魔音贯耳,念得他满额暴起青筋。

直至汗水浸透了袈裟,他依旧没能静坐。

一口逆血喷出,三臧的菩提心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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