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先生,你是不是榆木脑子?(2 / 2)

“你可能不知道,像我们这样贫苦出身的读书人,无人引荐,是进不了仕途的。”

“学生知道。”

薛先生皱了一下眉,心想,自己都放低姿态,有意拉他一把,这个小屁孩居然油盐不进:“你无心为官?”

李儒墨低头不语。

见李儒墨没说话,薛先生继续问:“既然不打算为官,日后总得有个营生吧?”

“当道士算不算营生?”薛先生步步紧逼,李儒墨只好胡扯道。

薛先生停住了脚步:“道士?那你置你父母于何处?”

“我兄弟五人,倒也不用我担心。”

“孺子不可教也!”薛先生一甩衣摆,愤然而去。

李儒墨苦笑了一声,自言自语:“这下好了,一上来就把先生得罪了。”

李儒墨之所以不答应去帮薛先生抄书,是因为学馆虽然提供食宿,但是日常的开销还是有的,他刚到学馆时,身上的零花钱就被一个小贼偷了,所以他得找个营生。听子辉说,学馆中有些富家子弟吃不惯学馆的饭食,就会从附近的酒楼订,这就需要一些可以自由出入学馆的学子来跑腿,加上平时斗棋也是有赌注的,李儒墨几人赢多输少,也可以挣点零花钱,

这日黄介平抄完书回到学舍,李儒墨和田子辉在对弈,胖子和韦少出去玩了,还没回来,

见黄介平进来,子辉将一把棋子往棋盘上一丢,起身道:“我看你要不别去当苦力了,跟我们去斗棋都不止挣那一个铜板。”

“你说话归说话,你丢棋子干嘛呀!”李儒墨也起身,知道子辉这是想耍赖,也没计较,将手中棋子放下。

“我又不是为了那仨瓜俩枣。”介平说道

“那你去干嘛?”子辉继续问。

介平摇头晃脑地念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

“得得得!”李儒墨打断道:“别臭显摆了,老子背这些的时候你还穿开裆裤呢!他让你们抄什么呢?”

“卷宗。”介平答道。

“抄卷宗?真的只是锻炼你们?”

介平坐下来,也不管是谁倒的茶,一口喝下道:“也不是。你们是没看到,那些卷宗可太乱了。不光字迹潦草难以辨认,同一天发生的事,能让他们写到几卷里头去,而且乱摆乱拿,没有章法,想从里面找一件案子,比大海捞针都难。”

“薛先生是想让你们帮他整理出来?”子辉推测道。

“不用我们整理,他自己整理,我们负责抄就行了。当然,他自己也抄。”

田子辉想了想说:“要不……没事的时候,我也去吧。反正你们都不在,我一个人也无趣。”

“正所谓世事洞明皆学问,反正在学舍里也看不下去书,多看些卷宗,也算是学习了,我是这么想的。”阮介平说道。

“没错,总比虚度光阴强。”子辉附和道。

李儒墨也深以为然:“等过段时日吧,等我攒够了钱,我跟你们一起。”

当然,抄卷宗也不是每天都去的,正如先生一开始所说,他也不天天来上课,有时候上到一半就提前走了。也就是没事时在课后问一句,谁愿意去,就跟着去,从不强迫。一开始去的有三十余人,到后面天气冷了,仍然坚持去的也就不到十人。李儒墨攒了些积蓄,暂时不用为生计发愁,加上天气冷了,他也不想到处跑了,于是也留了下来。

存放卷宗的屋子在监牢内,平时不见光日,阴寒异常。

抄到半途,李儒墨站起身来活动活动,仍然不能驱散身上的寒意。李儒墨自幼畏寒,感觉手都要冻僵了。他起身搓着手,看着薛先生正在翻找卷宗,书架上的卷宗数以万计,也不知哪些是旧的哪些是他抄的。

“先生。”李儒墨走近前去说道:“这些卷宗必须要在这里抄吗?”

薛先生站在木梯上翻找卷宗,没有回头:“这是当然,卷宗不离府,是明文规定。”

“先生,你是不是榆木脑子?”李儒墨说这话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屋子也不大,几人都听到了,纷纷停下笔,神色各异地看过来。

“你……”薛先生回过头,看到旁边的李儒墨和在旁边观望的几人。

李儒墨接着问:“卷宗不离府,是为什么?”

“当然是为了防止卷宗被篡改和遗失。”

“那这两项,咱们现在都占了。”李儒墨说着拿起桌子上自己刚抄的一卷卷宗说道:“这些抄的卷宗,你一一核对过吗?”

薛先生摇了摇头。

“那你如何确定我们没有篡改呢?”李儒墨说着又从旁边拿起一卷旧卷宗:“这个旧卷宗上面除了文字,还有笔迹,墨迹,纸张,这些结合起来,才是完整的卷宗。完整的卷宗是能够追溯记录的人,记录的时间。而这本新卷宗上是看不出这些的”

“这……”

“如果这个时候,朝廷追究起来,问你是不是为了掩盖什么,而故意将旧卷宗翻新,你该如何自证清白呢?一个字一个字去跟他们核对吗?”李儒盯着薛先生,笑着问。

“那……那我把这些重新放回去。”一想到朝廷的责罚,薛先生显然有些慌了神,连忙从木梯上颤颤巍巍地下来。

见目的达到了,李儒墨笑了笑,放下旧卷宗,拿着新抄的卷宗说道:“我们可不可以换一个说法,现在我们抄的,不是旧卷宗,而是给卷宗编的目录,问题不就解决了吗?”

“目录怎么能跟原文一样呢?”薛先生不解道。

“咱们本朝律例可没有哪一条说目录不能与正文一致的吧?”

“话是这么说,可……”薛先生还是有些迟疑。

“目录的意义,是方便我们从正文中找到想要的东西,所以,称这些为目录,也未尝不可呀?”李儒墨手里举着新卷说道。

薛先生仍看着那堆旧卷宗思索着。

李儒墨心里暗道:“真是榆木脑袋,怪不得当了几十年的不入流。”同时放下手里的卷宗负手说道:“你吭哧吭哧抄了几十年,把这些卷宗翻新了,是方便后人查阅了,但连个名字都没留下,我都替你冤得慌。咱们就把这些当目录给放这里,后来的人愿意看目录还是看正文,他们自己选嘛。”

薛先生思忖再三,低声说道:“你这么一说,倒也有几分道理。这些就当新卷入库,也没人去挑它是不是抄错了或修改了。愿意去看抄的就看抄的,愿意去翻原件就去翻原件。”

见薛先生想通了,李儒墨笑了笑接着说道:“这些旧的不是愁没地方放嘛?回头在隔壁腾一间房,放进去就是了,至于搬的时候,拿出去晒晒,祛祛潮气,也在情理之中嘛。”

薛先生点了点头:“那今天就先这样,你们早些回去休息。我改天挑个时间,把这些卷宗翻出去晒晒。”

众人憋笑,收拾好了东西就往外走,此时夕阳正好,门口一辆马车在候着,驾车的是一个憨厚的小伙子,看着二十多岁,见几人出来,诧异道:“今天好早啊。”

李儒墨嘿嘿一笑,凑上去问道:“薛先生家里暖和不?”

“啊?”车夫不明所以:“暖……暖和啊,怎么?”

“没事,随口问问。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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