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书信,故乡与白星(3)(1 / 2)

六十五、

十二月三十一日,天气晴朗。

玲美坐在椅子上,不断的用吸管搅拌着柠檬水。

按理来说,今天我应该是在床上躺着度过这一天的,可是玲美却不按常理出牌——从以往来看,她每每让我陪同她外出的时间似乎都是安排好的,我根据这一情况推断出她今天不会找我,但是事实却截然相反。

“怎么心不在焉的?”

“有吗?”我说。

“都写在脸上了。”

她用吸管吮吸着柠檬水,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的脸庞,好像我刚才的所思所想都如她所言的全部写在了脸上。

玲美目光不移,妩媚一笑,“你说……我们这像不像是在约会?”

“约……约会?”她这一句有意或无意的话让我感到有些难为情,心跳不由得加快,耳根也烫的厉害。我移开目光,尽量避免与她相视。

玲美看着我的这副模样抿嘴微笑。我心里有些气恼——她是在把我当傻子不成?在心情彻底平静下来后,我决定向她发起“反击”。

“比起情侣,我觉得我们应该更像是……母子吧?毕竟年龄差摆在这里……”

“你!”她轻锤了下桌子,双眼圆睁,“我们之间相差不大好嘛!”

“外貌上来讲就未必了。”

“你是说我长得老?”

“我可没说。”

“你说了!”

“污蔑人是不道德的。”

“好啊!”她从灰黑色的手提包里拿出手机,滴滴答答的按着屏幕。

“你在干什么?”

“报警。”

“报警?抓谁啊?”

“抓一名在餐饮店调戏年轻女孩的猥琐男人。”

“你不会在说我吧?”

“这不明摆着吗?”

“你认真的?”

“你看我像是在说笑吗?”她冷眼看着我,表情严肃,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

“别……”我站起身从她手里抢过手机,急忙的想要挂断电话,但是下一秒我就发现屏幕上不是拨号而是是短信的界面,而且上面还写着两个字——笨蛋。

“你有考虑去当演员吗?”

“目前没有这个打算哟。”她嗤嗤的笑着。

我不甘心的将手机还给她,重新座回椅子上。真没想到一天要被眼前的这个女人一连耍两次,而且还是今年的最后一天。

会不会是明年倒霉的预示呢——或许有些迷信,但我的内心仍然止不住的这般担忧起来。

“我说……以前有人说过你天然呆吗?”

“没有,因为我以前特别聪明。”

“难道不是因为没什么朋友和你说话吗?”

“可别小看我,虽然平时不怎么说话,但是朋友我还是有那么一两个的。”这是实话,虽然现在和他们没什么联系了。

“噢~”玲美身体后倾,缓缓靠在椅背上,椅子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别一脸不相信的样子。”

“可是刚刚你说的确实很难让我相信呢。”她偏着头,左手托着脸颊,“不过信也未尝不可,只是……”

“只是什么?”

“世界七大奇迹或许要增加一大奇迹。”

“别取笑我了。”

六十六、

店里面放着时下流行的音乐,不过由于我平常不怎么听歌,所以并不知晓歌手和这首歌的名字。

玲美跟着旋律,嘴里轻声哼着小调,右手的五根手指也在轻轻敲打着桌面,宛如一位在音乐会上全神贯注演出的钢琴家。

“喜欢听歌?”

“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讨厌。在无聊的时候偶尔听听,打发一下时间。”

说着,玲美从手提包里拿出一条白色的有线耳机,她将接口插在手机上,随后把耳机递给了我:“你听听。”

在我把耳机戴好后,她按动着按键,耳机里响起熟悉的旋律。

这是邰正宵演唱的《一千零一夜》,我再熟悉不过的歌曲。在以前,我家里的“TCL王牌电视”并没有接入信号源,我的父亲为了听歌便买了很多光碟。每当夜晚来临,父亲总是将他视作珍宝的光碟放入连接着电视的影碟播放机里,循环往复的看着歌曲的MV。

《一千零一夜》便是其中的一首。在父亲的耳濡目染下,我也就自然而然的记住了包括这首歌在内的很多老歌曲。

“听过?”

“嗯。”我点点头,“小时候常听的,现在有些怀念了。”

玲美不做言语,将垂挂在我脖子上的另一个耳机戴上。我们安静的听完了这首四分零六秒又或者是两百四十六秒的歌曲。

“我还以为你听的更多的可能是时下流行的歌曲呢。”

“为什么会这么认为呢?”

“你看呐……”我伸出手指指向店内的年轻男女,绕过一圈后又指向了穿着花边裙、白色高跟鞋的玲美,“就穿搭而言,没有一个人比你时髦。”

玲美跟着我的手指指向环顾了周围,她迅速打量了店内的男男女女,又看了眼自己的着装,随即兴致昂扬的问道:“可是这跟听歌有什么关系?”

“依据你的穿搭,大部分常人都会做出你是一位走在潮流当中的女性的判断,那么听的歌也自然是时下流行的咯。而且算不从穿搭的角度来讲,也会依年龄来判断。年轻人嘛,总爱追逐这些。”

“‘年轻人嘛,总爱追逐这些’。”她意味深长的重复着我刚刚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这时,店里忽的弥漫着浓郁的香味——榴莲的味道。穿着特制工作服装的店员推着一辆小车向我们走来,或是出于卫生的考虑,店员还戴着口罩和头帽。

“两位客人您好,这边点的榴莲披萨和小吃已经好了。”店员一边说着经久不变的礼貌用语,一边把九英寸的榴莲披萨和小吃端上桌面。

从一开始就叫喊着肚子很饿的玲美戴上一次性手套,像一头饿狼般大口大口的吃着披萨,完全不在意自己的形象。

“白星……”她咀嚼着食物,口齿不清的说着,“你第一次……吃榴莲……是在什么时候?”

“儿时,六七岁吧。”

六十七、

那是在半夜的时候,外地打工的姑姑带了很多特产和水果回家,睡梦中的我被家人们的闲谈惊醒。我揉着双眼走出房间,一股浓郁的榴莲味扑鼻而来。姑姑看着睡眼惺忪的我,起身将我抱回房间,又折返到客厅里拿了一块榴莲给我。她说明天带我去游乐场玩让我先睡觉,随后便带上房门出了房间。我看着手中金黄色的榴莲,不禁咽了口口水,尝过一口后,奇妙的口感缠绕在我的舌头上。对于纯粹甜食爱好者的我来说,这无疑是一种令我感到恶心的水果,所以我立马便将手里拿着的以及嘴里还未咽下的榴莲丢进垃圾桶。

这里值得一提的是,为了不被姑姑和其他人发现我乱丢弃食物,我特意用一张纸将它们包裹住了。

六十八、

“什么感觉?”她说。

“超级难吃!当时我在想为什么这个世界上会有这么臭的水果。”

“那现在呢?”

“现在还好吧,不会像小时候那样抵触。”其实在后来我渐渐习惯或者说喜欢上了这种味道,于是我便纠正了我刚刚的说法,“不,应该说我现在还挺喜欢吃榴莲的。”

“而且在知道榴莲高昂的价格后,我更加意识到当初的我真的是在暴殄天物。”我半开玩笑的说着。

“那这样就好办了。”她小声呢喃。

“什么?”

玲美站起身,拿起一块披萨放在我的嘴边,“好了,张嘴。”

突如其来的举措让我有些惊慌。我将椅子往后挪,尽量拉开和她的距离,“你这是在干什么?”

“喂你吃东西啊,不明摆着吗?”

“我知道,但是……”

“好了,别说话。”玲美打断了我,催促道:“快点吃吧,不然我的手一直这样举着很累的。”

我注意到周围的人总会时不时的朝我们这个方向瞄上一眼,如果继续这样僵持下去,或许会给她增加不必要的误会和麻烦。我伸手抢过玲美手里的披萨,随后捏成一团一整个塞进嘴里。

“明明我喂你就好了的……”她撇撇嘴,似乎为没能得逞而有些不满。

“你总是在奇怪的地方固执。”

“那不是因为你完全不动嘴嘛……我还以为你不喜欢吃披萨呢……”

我豁然大悟,“难道说你刚才问那些事情就是为了弄清我是否讨厌榴莲?”

“也不全是。”

“下次这种事情直接说不就好了……”

她笑而不语。

几分钟过后,我收拾东西准备回公寓。按照工厂里面的放假安排,明天元旦才放假一天,但是玲美在前天突然提出要和我出去玩,让我提前将这天的假给请了。起初我是不愿意的,毕竟少干一天就得少发一天的工资,而且出去玩又是一笔花销,这对于本就贫困潦倒的我来说无疑是一种巨大的损失。

玲美疑惑的看着准备离开座位的我,问道:“你这是?”

“回公寓睡觉。”

“明天是元旦诶。”她刻意扬了下声调,似乎是在提醒我明天是个一年一度的节日,“今晚十二点一过就是新的一年哟。”

“那又怎么了?该睡觉的睡觉,该吃喝拉撒的还得吃喝拉撒,又不影响什么。”

她撇着嘴,双手环胸,“一天少睡几个小时也不影响什么吧?”

“那影响可大的很呐,我跟你说,像人这种需要不断用大脑思考的生物,一天起码得睡十二个小时以上……”我给她细说起我对于生活与睡眠关系的独特见解。

玲美双手托着下巴,目不转睛看着滔滔不绝的我,双眼里闪烁着愉悦的光芒,那是一种从心底油然而生的高兴。然而我非常清楚的知道,她并非是对我所说的话起了兴趣。或许是因为和她相处的时间久了,我隐隐约约的猜到了她的想法。

我将如细线般连绵不断的话语剪断,她愣了一会儿,继而问道:“说完了?”

“没有……”

“那怎么不接着往下说?”

“说累了,回去睡觉。”我起身离开。

几步之后,玲美从后方轻轻握住了我的手腕。

“一定要走?”声音里透露着一丝无奈和失落。

我叹了口气,回过头看向她,“你要是能说一个让我留下的足以说服我的理由的话,我就留下来。”

她低着头思索片刻,继而仰起脸,目光凌厉的看着我。这一瞬,她仿佛像变了个人,刚才的失落与无奈全然消失不见。

“如果你回去的话我就告诉组长你的请假理由是编造的。”

冰冷的话语萦绕耳旁。我看向她涂满笑意的脸庞,这本应该是让人动容的微笑,可是我却丝毫感受不到微笑里本该有的善意和温柔。她的眸子里隐约有着幽暗的光芒闪烁,像一匹在被夜色所覆盖的草原上觅食的恶狼!

我成为了她的猎物!

“你这不是理由,是威胁!”我咬咬牙,向她提出抗议。

“在我看来都一样哦。”她把食指放在嘴唇边,刻意的朝我眨着双眼,装出一副人畜无害的可爱模样。

“你是不是忘了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可别告诉我你请假用的是什么正当理由!”

“事实上就是这样。”

“我才不信。”

玲美轻笑一声,提着手提包向前走去,高跟鞋轻敲地面,发出清脆的响声。

“那我就实话告诉你吧,我下个月也就是明天正式升职,不仅有双休日,还可以自行调休。而且……”她顿了顿,特意提了嗓音,以一副居高临下的口吻说着:“我——是你的领导。”

“什么!”我感到惊讶无比,甚至觉得是不是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玲美在工作上确实很出色,虽然是个刚入职两个月的新人,但是在效率和质量方面却远胜于大部分老员工。不过,如果仅凭这些就想升职是不可能的,毕竟工厂内部还有很多工作十余年之久且优秀程度不亚于玲美的元老级别员工,他们到现在都还跟我处在同一级别,所以才刚工作两个月的玲美就更不可能了。

“你是不是有靠山啊。”我忍不住问道。

“谁知道呢?”她不置可否。

“提醒你一下,员工守则里有一条规则——不能无故请假,如若不然按旷工处理,扣三天工资。”

说到这里,她停下脚步,侧过头用余光扫了我一眼,“所以呢?你的决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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