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书信,故乡与白星(2)(1 / 2)

五十八、

大黄是我家养的第一只狗,它很聪慧,凡是爷爷所说的指令它都能听懂并且做到。更为厉害的是——它似乎能感受到人们的喜怒哀乐——每当爷爷生气之时它都会将以往的顽皮收起,装出一副乖巧模样;而在爷爷为某件事情感到悲伤之时,它也会跟着沮丧,耷拉着头走到爷爷旁边。

爷爷时常自豪的向其他人介绍大黄,说它如何如何聪慧,如何如何通灵性。

然而在我六岁的某天晚上,大黄出去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了。

恐怕是被狗贩子抓走了吧。爷爷背靠着墙,手中的木制扇轻轻扇动。

爷爷并没有因为大黄的丢失而感到极度的悲伤,他的生活依旧和往常无异。身为大黄的玩伴,我却怎么也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我向爷爷哭诉撒气,祈求他能不能把大黄找回来。面对着这样的我,爷爷没有说话,平静的接受了我的无理取闹,他伸出粗糙的手抚摸着我的脸庞。我看着爷爷,看着他黑色的瞳孔,上面映照着哭泣的我。

第二年夏天,爷爷去世了,大黄依旧没有回来。

同年,奶奶从她的娘家带回来一只六个月大的小狗。

到现在我还记得我与它初次相见时的场景:奶奶将麻袋轻放在地面,里面的小家伙会了意一溜烟的跑了出来。它观察了四周,随后跑到墙角处极为不安的打量着围在它面前的人们,黑色皮毛以肉眼可见的幅度在剧烈抖动着,人们越是靠近,它吼叫的就越是凶狠。

我看着小狗,内心无比喜悦。我强行将惶恐不安的它抱起,脸颊不断的蹭着它的小脑袋,就像爷爷疼爱我那样。

为了防止悲剧重演,奶奶买了条狗链将它栓住,只在特定时间才会放开它让它自由活动一段时间,而这也成为了我幼时最大的乐趣之一。

每每放学后,我都会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家,牵起狗链便往田野里跑。它在前面飞奔,我在后边追赶。直到夕阳落入青山,这场充满欢声笑语的追逐才正式步入尾声。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对于大黄的印象逐渐变得模糊,转而代之的是同样聪慧的小黑。

本来我以为它会安享晚年,寿终正寝,可是命运却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把它杀了吧——父亲做了这么一个决定。

这么老了,留着也没什么用。父亲说。

我和奶奶都是反对的,但是终究拗不过父亲。在第二天,父亲找来专门屠狗的人,那人拿着一把钳子悄悄走到小黑身旁,小黑发现了他却并没有对他吼叫。它摇了摇尾巴看向我们,然后就趴在地上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屠狗的人顺势用钳子夹住小黑的脖子,咔嚓一声,小黑没了气息。

它死的时候没有发出任何一点哀嚎,好像早就已经接受了主人对于它命运的安排。在它所躺的地方,留下了一滩偏黄的液体,我想它终究是害怕的。

夜里,小黑以菜的形式被端上了桌。父亲夹起一块狗肉放进我的碗里,香味扑鼻而来。我咽了口口水,将那块肉吃进肚子里。

具体的口感我早已忘却,不过那块肉所带给我的感觉却始终挥之不去,就像一个人正在享用美餐,而制作那些食物的材料都是用被剁碎的他的朋友的肉做成的。

自此,我家再也没有养过狗,我对于父亲的憎恶也愈发强烈。

五十九、

一通电话打过来。

我刚洗完澡,正用吹风机吹着头发。电话铃响过几秒后,我放下吹风机,拿起桌面上的手机贴在耳旁。

“喂,白星你好,是我,应该还记得我吧?”女郎的声音显得很高兴。

这个声音我确实记得,我或许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因为我非常讨厌她,讨厌这个女郎——玲美,如果可以的话我真的很希望以后都不要和她有什么交集。

“如果我说不记得了,你能不要再打电话过来吗?”

“当然不行。所以说你现在在做什么?”

“准备挂断你的电话。”事实上我确实准备这么做。

“还在为那件事情生气?”

我没有说话。

“我都那样向你道歉了,还是不肯原谅我吗?”

“首先,我并不认为那种方式能称之为道歉。其次,我也没有为那种愚蠢的事情生气的必要,我不想和你扯上关系——你只需要记住这一点就可以了。”

“可是你那时候不是很享受的嘛。”

“那是因为……算了……”我懒得解释,只想尽快结束和她的交谈,“你还是直接告诉我你打电话给我是为了什么吧。”

“没什么事情就不能给你打电话么?”玲美问。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再见吧。”

我正要挂断电话,玲美慌乱的说让我等一会儿。

“其实……我怀孕了。”

“哈?”

“我说,我怀孕了。”玲美又重复了一遍。

“我听清了,听的无比清楚。但是我想要说的是你怀孕和我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有?”

“和你上过床的男人可不只有我一个吧!”

“可是就你没有带避孕套啊。”

这句话顿时让我哑然。仔细回想起那天所发生的事情,我似乎真的和她说的那样——没有做防护措施。

“就算是我的,你想怎么样?怪我?还是说找我索要钱财?要知道当初主动投怀送抱的人可是你!”

“确实是我主动的,所以我不会怪你。不过我找你也并非是向你要钱,毕竟你那么穷,肯定给不出我想要的金额。”

“那么请问这位玲美小姐究竟想让我怎么样呢?”

“别这样嘛,好像我会吃了你似的。”玲美说,“后天你有空吗?”

“没有。”我脱口而出。

“拒绝的这么干脆?明明我都还没说要让你做什么。”

“你既不怪我也不找我要钱,那不就说明这件事情已经和我没关系了吗?所以后面的事情怎么样都无所谓了吧?”

“是这样没错,只是我虽然不要你的钱,但却没说不要你这个人啊。”

我愣了愣,“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总之,你要是不想要我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后天你就来找我,陪我去医院做流产;如果你想当爹,那就更应该来找我。”

我刚想说点什么电话就被挂断了。

六十、

我本来不打算提起有关玲美的任何事情,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可是这通电话之后,我改变了这一想法,我想除了我之外至少得有一个人——也就是你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她这么一个人,不然她的人生未免太过可怜。

六十一、

我第一次和玲美相遇是在工厂面试的时候,当时她穿着牛仔短裤,白色上衣,波浪卷的长发披散在腰间,脸上化着淡妆。在人群当中,她应该说的上是最为时髦亮眼的存在,无论男人还是女人都忍不住的想要打量这位独特的女性。

该说是巧合呢——后来她跟我分配到了同一个车间。凭借着美貌和交流能力,她立马就和车间里的新老员工打成一片。

中午一个小时的午餐时间,我倚着墙,吃着从便利店买来的桶装泡面。这时,一个女人——玲美的声音响起:

“如果没记错的话,你是叫白星对吧?”

“嗯,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玲美摇着头,“刚好看见你在这边,就想着过来打声招呼什么的。”

“是嘛……”我将剩下的汤全部喝完,随后把泡面桶放在地上踩扁丢进垃圾桶。“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哎,别。稍微聊一下嘛。”

“你想聊什么?”

“什么都可以。你看啊,整个车间里就你不怎么说话,都不跟其他人交流的,我觉得这样不太好。”

“开会的时候没听组长说嘛?工作中不能聊天。”

“那现在不是休息时间么?”

“对啊,现在是休息时间,所以我想回去睡会觉。”上午连续工作了六个小时,我确实有些疲倦。

“可是你现在回去的话也睡不了多久。”玲美看了眼手表,“现在是13:36分,还有24分钟就又要工作了。”

“诶!已经这么晚了吗!”

我下意识的扫视了一下周围,发现原本还在阴凉的廊道内歇息以及在吸烟区吸烟的人都变得寥寥无几。

“嗯嗯。”她高兴的点着头,“所以说,我们聊会吧。”

“那就没办法了,不过你为什么非得找我聊天?”我问。

“在车间里的所有人中就你不怎么和我说话,我想我是不是被你讨厌了?”

“没有共同话题自然就不会想着去跟别人闲谈。”

“诶~”她好奇的打量着我的脸庞,“就年龄上来讲,我们应该差距不大吧。总不至于会有像母子那般的代沟。”

“母子……”

“啊,别在意,刚好想到了这个词而已。”

“玲美小姐今年多少岁?”

“问女性年龄是一件很不礼貌的事情哦。”她故作生气。

“抱歉,我……”

“二十九岁。”玲美打断了我,“三月十七日出生。”

“倒不至于把生日告诉我。”

“有什么关系,多一个人知道我的生日,就多一个人帮我庆生。”玲美走到楼梯处坐在了其中一个台阶上,她用手轻轻拍了拍台阶,“坐这吧,感觉站着聊天就好像是刚从集市买完菜后遇到熟人的大婶。”

我坐在她的旁边,“比喻的还挺恰当。”

玲美嫣然一笑,“过奖。”

“话说回来,白星你应聘的是临时工还是正式工?”

这个工厂的员工有两种,一种是临时工,工作时间一般为两个月,应聘临时工的大多都为放寒暑假的学生。另一种是正式工,应聘的人大多都是要养家糊口的成年人。

“正式工啊。”

“假的吧?”她很是惊讶,“你还这么年轻,怎么可能会选择直接来厂里工作。况且你这个年龄阶段应该还是个学生吧?”

“也就是说二十九岁已经很老了?”我反问她。

“怎么能这么说!”玲美鼓起两腮,灵动的双眼有些生气的看着我。

她这副孩子气的模样倒是把我吸引住了,我的心里也不由得升起一个疑问:她真的是二十九岁吗?

“喂,你怎么了?”玲美用食指戳着我的脸颊。

“啊,抱歉……想事情想的有些出神……”我挪动着身体,缓缓拉开和玲美的距离。

“刚刚说到哪里了?”

“你说我老。”

“是,是嘛……那其实是玩笑话,玩笑话而已,别当真。”

“好了,逗你玩呢。言归正传,你怎么会想到来这里呢?待在这可没什么前途哦。”

“我的身份和能力可配不上有前途的活。”我说。

她长哼一声,笑容满面,像是遇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

“玲美小姐呢?为什么会选择来这里?”我扭头看向玲美,她的侧脸细腻如丝,微微上扬的眼尾透露出一种俏皮与活泼,高挺的鼻子下是淡红的薄唇,宛若含苞待放的花朵。

她这颜值,如果有渠道走明星路线必然大红大火。

“和你一样。”她仰起脸,看着亮起又暗下的声控灯。

我们不再说话,静静享受着最后的休闲时间。

片刻后,玲美看了眼手表,站起身,“走吧,时间不早了。”

“嗯。”

“等一下。”她抬起右手,“在此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做。”

“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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