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深秋,落叶与舞女(2)(2 / 2)

我翻转过身,目光落在了桌子上的收音机上。它是我在几个月前从二手店买来的,用来打发我这无聊的时间。

我从床上坐起,伸手拿过收音机,将插头插在插座上,然后把天线拉长。

到底是二手货,里面只是不断的发出“滋滋”的电流声,无论我将频道调到哪个台,都不管用。

气恼之下,我一巴掌拍了过去,好了。

微弱的人声从收音机里传出,我把音量稍稍调大,但是随之而来的,电流声也跟着变大。无奈之下,我只得又把它调回去,直到没有电流声。

随后我重新躺回床上,闭上眼静静地倾听着播音员的报道。

就这样,我的意识逐渐模糊,竟忘记把灯熄灭便睡着了。

十二、

“月光皎洁,照进如画江山。收音机前的朋友,大家晚上好,我是今天的主持人丁强。今天是中秋之日,今夜是月圆之夜,所以今天的节目我们将诚邀各位拨打我们的电话热线,分享各位在这半年之多所遇到的人与事,又或者想要对别人说的话……”

“嗯?才刚开通热线就有电话拨打过来,看来我们的听众有着很多趣事或话语想要诉说呢。”

“好的,让我们来收听第一位听众想要分享些什么有趣的事情吧。”

“喂,您好。”

“主持人你好,各位收音机前的朋友们好。”

“啊,很热心的向所有人都打了招呼。那么这位听客有什么想要向大家分享的事情吗?”

“嗯,这是一件关于我和我朋友的事情。”

“在刚上高一的时候,她是我的同桌,起初我跟她基本上没怎么讲过话,不过这也正常,毕竟是新学校新学期。”

“不过后来,我们的距离渐渐被拉近,我跟她成了几乎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课间我们一起打水,用餐时间我们一起吃饭,体育课我们一起组队,校运会我们一起报名接力赛,上课我们一起开小差,当然,也一起被老师批评……”

“我们形影不离,几乎每天都在一起,我们仿佛有着说不完的话语,每天不是唠嗑这个就是唠嗑那个,从不感到厌烦。”

“在选了课,分了班之后,我们依然在同一个班,依然是同桌。我们像着以前那样嬉戏打闹。”

“我以为我和她的友谊会这样一直持续下去。”

“但是有一天,我们因为一件小事而产生了分歧。”

“那一天,我们吵的面红耳赤,不可开交。”

“后来我们就像回到了最开始的那一天一样,没有任何交流。”

“后来的后来,我莫名的被班里的女生孤立,在我得知是她在背后说我坏话的时候,我的内心好似沉入深渊,悲痛至极……”

“此后,我几乎没有去过学校,整天都待在家里,我变得害怕社交,害怕人群……就连高考,我也没有去参加……”

“呜……呜呜……”

“诶?主,主持人?你是不是哭了?”

“抱,抱歉,因为实在是太悲伤了,想必你也是难过了很久吧?”

“嗯,不过现在好多了,尤其是说出来之后。”

“所谓朋友啊,就是那种可以尽情的相互诋毁,然后当朋友被别人诋毁时,他就会挺身而出的一种人。现在看来你高中的那位同学或许并不适合与你成为朋友,不过你会为那件事情伤心那么久,或许就是因为你仍然把她当做自己的挚友,且不论你现在是否记恨着她,在未来你或许都会回想起当初你与她的那段美好回忆,因为你是一个非常善良的人。在此,我也祝愿包括你在内所有的听众朋友们都能够在漫漫人生路找到自己的知己。”

“嗯,谢谢主持人。”

……

“好了,各位听众朋友们,今天的节目也播了很长的时间了,那么我们接下来接听最后一位听众的来电,本节目就要结束了。”

“喂,这位听众朋友,您好。”

“诶,主持人你好。”

“您要向大家分享什么有趣的事情呢?”

“不,不是的,我只是想说几句话,对我的妻子还有孩子。”

“哦吼,看来是一位漂泊于远方的伟大丈夫与父亲给妻儿的中秋祝福语,好的,那么这位听众朋友,请大声说出您对自己家人的爱吧!”

“嗯……咳咳,臭娘们你给我听好了,你要是再挑着重物去犁那破地,我过年回来就打断你的腿!本来你的腰就留有后遗症,还在那瞎折腾,要不是我老乡告诉我,我还不知道哩!我这一年头挣了大把钱,你还嫌我养不活你不成?”

“还有我的乖儿子,你去年想要的溜冰鞋老爸我已经买到了,等过年我给你带回去。你在家要乖乖听你老妈的话,不要这么调皮捣蛋……”

……

十三、

再次见到白星的时候,大概是半个月之后。

傍晚时分,他打电话给我,叫我过去。那时是星期六,我也不用上课,于是便打了的士前往他所说的那家啤酒屋。

等我去到的时候,他已经干喝了两瓶啤酒。

“阿杰,点单。”看见我的到来,他醒了神,朝着屋里头喊了一声。

“诶,来了。”

一个看上去年纪五十有几,头发花白的男人闻声从里头走了出来。

他是这家啤酒屋的老板,因为这家店店面小,而且来的客人也不多,所以他在这里既是服务员又是后台的厨师。

“还是老样子?”

“不,把你这里的所有招牌菜都上一道。”白星爽朗的笑着,“不能亏待我的这位老同学。”

“对了,你喝酒吗?”

“偶尔。”

“那就再来五瓶!”

我的酒量并不好,所以喝不了多少酒,而白星事先也已经喝完了两瓶,就从他目前的状态来看,应该是有些许醉了,所以就凭我们两个人是喝不完五瓶啤酒的,于是我便劝白星不用点这么多,但是他却说不用担心,然后装出一副教师的模样对我说“酒量差就要趁早练,要不然你以后毕业了找工作了,很多应酬的,难道到那时你还想以酒量差为由拒绝你领导给你上的酒吗?”

白星所说的并不无他的道理,虽然我讨厌酒局文化,但是以我的身份地位,在酒局里注定是地位最卑微的,因此如果真的到了那种时候,我也就只能在心里边发牢骚边喝酒了。

所以我妥协了。

“再来五瓶啤酒。”他再次向阿杰说起。

“得嘞。”

阿杰拍了拍穿在身上的围裙,做着像古代客栈里小二一样的动作,然后快步走向厨房。

“本来赔礼道歉应该是请一顿大餐,送一些贵重礼物什么的,但是……”他不好意思的干笑几声,“最近我的手头不太宽裕……”

他的神色有些许无奈,像一位被现实压的无法喘息的中年父亲。

“本来就没什么好赔礼道歉的。”

“不,毕竟是我邀请你的,但是最后我却先行离去,这怎么说得过去?”

他走到前台,拿了三个小碗,然后回到座位上,往小碗里面倒满酒。他举起一杯,看向我,“为再表歉意,我自罚三碗!”

说着,他一口气将三碗酒全部灌进肚子里,滴酒不剩。

十四、

白星工作的地方是一个非常大的工厂,而他每天的任务也很简单,就是把材料装在特制的夹具上。由于这些材料是还未上市的保密材料,所以在进入那个大型车间时,需要经过三层安保人员的搜身检查,以防工人将通讯工具带入。

“你知道吗,进入那个车间,就跟进入监狱一样。从早上七点到下午六点,除去中午的一个小时吃饭时间,你都得待在那里!一不能跟别人聊天,二不能跟不上机器的速度,如若不然,你就得被那个管理我们这些员工的小组长骂,甚至她会向上级领导反馈,扣我们的工钱。”

钟表的时针慢慢地走过了一圈多,而他也就这样滔滔不绝的讲了一个多小时。菜吃完了,酒也喝的只剩下一瓶。

“你说说看,她这样跟泼妇有什么区别!”

“区别不知道,但是相同之处的话我倒是能说出一点。”我应着他。

“快快快,说来听听。”

“你的组长是个女人,而泼妇也是个女人。”

听完我的话后,白星看着我,嗤嗤的笑着。

他打了个酒嗝,继续开始他的抱怨:

“如果她就是这样倒也还好,可是很多时候,我们没犯什么错误也得挨骂。说白点,我们挨不挨骂,全看她那天心情好不好!你说这叫什么事?我们是去那里工作赚钱的,不是去那里当她的出气筒的!

还有那个工作制度,非要弄个夜班和白班。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尽早找你吗?就是被这个破制度害的!上个月我被安排夜班,从晚上七点一直工作到早上六点!下班的时候,我完全感觉不到我肉体的存在,就好像它已经不属于我了。有那么一段时间,我感觉我就像电影里面的吸血鬼一样,早晨的阳光照射在我的体表,让我浑身刺痛,仿佛整个肉体都在燃烧!我最大程度的睁开我那因为整夜不眠不休而干涩的双眼,拼命向着我的住处逃窜。

还有更为致命的,那就是转月的时候,要轮换过来,上白班的改为上夜班,上夜班的改为上白班。也就是说,我们又要重新调整我们的作息,可是那个该死的工厂,仅仅只给了我们十多个小时的时间去调整作息,这也就是说,人们在星期六晚上上完夜班,星期天的晚上就不用去上班,给你休整,然后星期一就直接上白班!”

“该死的!”白星恶狠狠的叫骂一声,“所以说我讨厌那些经商之人,就只会坐在沙发上计算我们所创造出来的价值,完全不把我们当个人!那田野里犁地的牛最起码吃得饱睡得香,我们呢,累死累活赚的钱也就勉强能够维持日常生活!”

也许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再加上他一个多小时的抱怨,他的衣服和头发都被汗液润湿。

“他们估计连煮米饭放多少水都不知道!”

这之后白星不再言语。他把椅子转过来,背靠着墙,通红的脸微微仰起,暗淡的目光不知是在看着老旧的墙皮还是昏暗的灯光。

大约过了五六分钟,他开起最后一瓶酒,然后哗啦哗啦的将酒倒在他自己的脸上。

“你这是干嘛?”我急忙起身夺过他手里的酒瓶。

“因为很热啊,我的脸。我想着这样或许会凉快点。”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颇有几分孩童的天真。

我静静地看着他,有那么一瞬间,好像有什么东西从我的脑海里一闪而过,我努力试着去回想,但是却始终想不起来。

到后来我才明白,或许从一开始白星就已经喝醉了,只是那时我尚未察觉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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