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寻人(2 / 2)
古代可真是严刑竣法。如之奈何呀!
……
张彭祖辞别父亲先行回府,将父亲已答应派人释放刘病已一事告诉了薛宣。
薛宣闻之甚喜,他在张府涂了治疗创伤的药,又换上了一身干净衣服。
张彭祖见他人虽小但甚机灵,而且特别讲义气,很喜欢他。
张彭祖在府中准备了酒食,安排几个小厮挑好酒食。他和薛宣骑了马,先后来到杜佗、王奉光府上,叫上二人,一齐去掖庭,要找刘病已出来吃酒,给他压惊。
杜佗、王奉光二人已知道了当天霍光废帝的大事,听说刘病已险些牵连其中,大惊。
四人四骑,连同挑着酒食的小厮们一起,来到掖庭门口。
门口增加了一队军士守卫,张彭祖见他们都是禁军的装束,便上前自报了家门,请他们通知刘病已出来相见。
禁军们听说是右将军的公子,不敢怠慢,一个人进去通报了。
不一会儿,许广汉带着女儿许平君匆匆过来。
“几位公子,老许有礼了!”许广汉有令在身,不能出掖庭,就站在门内,抱拳朝他们施礼道。
许平君神色焦急而无助,立在父亲旁边掩面啜泣。
“咋啦!”王奉光先嚷道,“刘兄弟呢,不是说好了放回来了吗?咱们准备跟他吃酒压惊呢!”
张彭祖一惊,难道事情有变?
他急忙问:“他还没回来吗?”
“唉,都怪俺老许瞎了眼,去找皇上——不,刘贺的手下——安乐叙旧,牵连了俺女婿。俺也差一点就没命了。俺听说刘贺手下二百多名昌邑人,明早卯时全部要处死。大将军有令,俺不能擅自离开掖庭。恳求几位公子想想办法,去找找俺女婿,救救他!可别和那些昌邑人一同被处死了,那就太冤了!”许广汉内疚无比地道。
许平君突然呜呜的哭出声来,泪水流满了面颊。她掏出丝巾擦净泪水,强忍伤心,朝张彭祖等人施了一个礼,缓缓地道:“几位公子,有劳了……”仍泪流不止。
“事不宜迟,咱们马上就去!你们回去等咱的消息。”张彭祖等人上马离开掖庭。
再无心酒食,令小厮们挑回去。
“先去宫中找我的父亲!”张彭祖要找到张安世来问明白。
四人四骑疾驰往未央宫。
黄门告知,右将军张安世和霍光大将军一起去霍府了。
四骑又飞驰来到霍府。
霍府位于长安城中央,数座偌大的府第连成一排,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戒备森严。
四人被拦阻在外,不得进入。
“大将军今天高兴,要和右将军等人一醉方休,严令任何人不得打扰,违者军法处置!几位公子见谅。请回吧!可不敢违抗大将军的军令。”守卫军官礼貌而坚决地拒绝四人进入,也拒绝通报。
“这位是右将军的公子张彭祖,有要事求见他父亲。我是太仆杜延年的公子杜佗,他是关内侯府的公子王奉光。烦请通报一声,定不会怪罪于你的!”杜佗施礼道。
“这?”守卫官听到三人身份,也怕得罪,犹豫片刻,道,“请公子们稍候,我去请中郎将霍禹将军定夺。”
不一会,霍禹亲自出来了。
他卸甲后穿一身白色长袍,年纪也不过比张彭祖等人大个两三岁,已官居三品中郎将,举手抬足自有一种与其年龄不符的官者气度。
霍禹容貌酷似霍光。俊朗肤白,唯眼睛略凹,鼻梁更挺。眼神略显阴冷。
“拜见霍中郎将!”张彭祖等人拱手施礼。
霍光曾携霍禹来过张府赴宴,张安世也曾携张彭祖去过霍府赴宴。故此两人认识。
霍禹对张彭祖这类只知斗鸡走马没有任何官职的少年公子,从心底里瞧不上。他也不回礼,双手仍背负在身后,漫不经心地问:“你来何事?”
“我有急事要见见我父亲!”
霍禹不无轻蔑的笑道:“你能有何急事?今天朝廷上办妥一件大事,右将军和家父都甚为欣喜,定要一醉方休,严令任何人不得打扰。你有何事就跟我讲吧,我来转告!”
“这个……”张彭祖见霍禹也讲不便打扰,只得道,“我的一个结拜兄弟,叫刘病已,误当作昌邑王一党抓到官狱中去了。想请中郎将转告我父亲,让他出面将刘病已释放了。”
霍禹笑道:“这个事啊!已派人去放人了,需要时间,稍安毋躁,明早就可回来,你们自去家等着。”说罢踱步回府去了。
“我看这事没这么简单。”杜佗担忧地道,“家父说昌邑王一党二百余人,明早卯时之前全部要处死。按说要放人,现在就应该放回来了,不用等到明天早上。”
王奉光粗声粗气地道:“我看这姓霍的小子不像是什么好人,阴阳怪气的,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他当真要派人去放人,为啥不叫咱们一同跟过去,而叫咱们回家等呢?”
薛宣年纪最小,身份也最卑微,听几人议论,也忍不住插话道:“几位公子,额也觉得不对劲,按说张右将军这么高的身份,放一个人还不得马上放出来,为啥还要等到明早呢?会不会是哪里出了啥纰漏?”
张彭祖深思片刻,道:“看阵势霍府咱们是进不去了,通报也没人肯替咱们通报。我父亲这酒宴也不知到什么时候,我看不如我们直接去长安城的官狱中打听打听,打听到刘病已下落,我直接传父亲的口谕,让他们放人!”
“你有令牌吗?”杜佗问。
“出门时我从父亲书房里拿了。”张彭祖从腰间解下一块汉军令牌,示意给几人看。
王奉光大喜:“好,好,咱们赶紧去!”
杜佗有些担心,道:“假传将军军令,这可是犯大汉律令的……”
“没事,我父亲亲口答应了我,释放刘病已的,不算假传军令!”张彭祖道。
杜佗沉吟道:“那好,但城内共有四座官狱,也不知他关在哪座,咱们去哪座呢?”
原来,长安城东南西北四门外,各设置有一座官狱。古代为了防守外敌方便,特意将官狱设置在城门附近。遇到外敌入侵,可以直接驱使囚犯上城墙御敌,或者充当敢死队出城冲锋。
王奉光挠了挠头,着实觉得为难。
张彭祖望着黑下来的天色,道:“只能东西南北,一座座城门去找了。时间紧急,咱们现在就动身!”
军士手中的火把渐渐燃尽。天尚未亮,刑场上突然暗了下来。
刘病已眼前的人影只剩下最后一人。很快也被两名军士拖走了。
早起的苍蝇闻到了血腥味,“嗡嗡”地飞了过来,聚集在行刑架附近。
两个刽子手累得气喘吁吁,动作不那么利索了,砍一个人费了好几刀,弄得人犯大叫大喊,声极凄厉。好容易砍翻在地,首级仍粘连着身子,兀自在架上翻滚扭动,状极惨烈。
坐在桌边监斩的陈大人直皱眉头,踱到行刑架下,昂头问道:“咋回事?”
“禀大人,刀口缺了!”
陈大人瞅了一眼孤零零站在场上的刘病已,道:“去换把刀,大呼小叫的成何休统。”
完成了自己这组押解任务的军士,均聚集在围墙边饮酒。只有押解刘病已的两名军士,仍老老实实站着,执行押解任务。
百夫长此刻也坐在了陈大人桌边,和他对饮着。他不以为然地道:“大人不必这么麻烦吧,钝刀也不打紧,就剩这一个了,胡乱斩了,免得延了时间。”
“不不,老夫做事一惯严谨,容不得半点瑕疵。去换了刀再来!”陈大人摇头,不容置疑的对刽子手下令道。
百夫长只好对两名军士吆喝了一声:“坚持站好了,马上就有你们的酒喝!”
“诺!”两年轻军士应声道。
一名狱卒小跑过来,附在陈大人耳边说了一句什么。
陈大人面色一愣,自言自语了半句:“他来干什么……”
他起身向百夫长拱拳道:“稍坐片刻,我去去就来。”
说完随狱卒往官狱前门走去。
陈大人是监狱长,相当于朝廷五品官员,百夫长只不过是一个下级军官。但汉朝自武帝以来重武轻文,故他也要尊重这个军官几分。
而军官和刽子手也必须待陈大人返回才能再执行。大汉律令,处斩囚犯,监斩官员必须在场。
陈监狱长来到官狱前门,走出大门。此时红日初升,晨曦微露,他见到了四个风尘仆仆的少年郎,每人牵着一匹神色有些疲倦的马,那几匹马正低头寻着地上的草啃食。
“公子缘何来此?”陈大人直冲着张彭祖问道。
张彭祖正掏出右将军令牌,闻言一愣。
“大人认识我吗?”
陈大人皱眉道:“公子忘记啦?我姓陈,曾是你祖父张汤大人手下的文吏。小时候时常抱过你的。”
张彭祖想起来了,这个人相貌丑陋,脾气古怪,整天黑着脸,小时候抱着他时,挤出一张笑脸想逗他,反而把他吓哭了。
“小侄见过陈大人!”张彭祖抱拳躬身以晚辈礼。
“贤侄不必多礼,进来说话。”陈监狱长扶起张彭祖,请四人进了屋。又令人端来椅子,奉了茶,取了些糕点,让几人边吃边说。
张彭祖谢过陈大人后,言明来意。
陈狱长听罢,瘦矍脸上肌肉不由自主的抖动了一下,心想:“来得也太巧了,晚一步来,那刘病已就已经是刀下之鬼了。如果骗他们说已经执行了,他们也没办法查证。可是,张汤大人曾有恩于我,骗他,我于心何忍?”
正犹豫间,张彭祖掏出右将军的令牌奉上,恳求道:“侄儿不敢擅传将令,确实是家父口喻,刘病已与众昌邑党人毫无关系,予以无罪释放。这是右将军的令牌,有什么事,右将军担着,与陈大人绝无关系!”
陈狱长捋着几根鼠尾须沉吟道:“按说有右将军的令牌,老夫执行命令就是了。但这批昌邑党人身份特殊,上面严令今早卯时处斩,一个不留。若不是公子来得早,恐怕已处斩毕了。老夫可以答应公子,先不处斩刘病已。但若要放他,须得有霍大将军的手令才行。事关重大,还请公子谅解。”
张彭祖见陈狱长语气坚决,没有回旋余地,便又问道:“若是必须得霍大将军手令,须等我回去禀报父亲,再由我父亲去请霍大将军的手令,这一来二去,须得不少时间……”
“三个时辰之内,”陈狱长伸出三根枯瘦的手指,摇晃了一下,“超过三个时辰,老夫监斩了他。公子勿怪老夫铁面无私,老夫也是跟张汤张大人学的。”
张彭祖见眼前这个人明显是一个古板的酷吏,没有商量余地,能答应缓三个时辰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于是他起身施礼道:“小侄这就去请大将军的手令,请陈大人务必等我三个时辰。”
“好说,好说。不能超过三个时辰啊,否则老夫只能监斩了他,好向上峰复命。”
陈监狱长心内暗想,今天是你张公子来,如若换作任何其他人来,老夫都不会给这个面子的。
他在张彭祖的祖父张汤手下做了十多年文吏,学得了张汤全套审讯人犯的办法,熟习了大汉律令。后被张汤举荐当了监狱长。故此,对张汤深怀感恩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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