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寻人(1 / 2)

过道上残存的光线消失了,牢房内漆黑一片。狱卒过来点亮了过道墙壁上的数盏油灯,灯影幢幢,比白天的自然光线还更亮堂些。

众昌邑人喝得醉醺醺的,东倒西歪在牢房里,嘴里胡言乱语。

刘病已虽已吃饱喝足,但内心烦躁之极,沿墙边来回踱步。

他心想:“明早卯时,就是凌晨四五点。现在天色已黑,就差几个时辰了,怎么还没任何动静?”

“难不成自己竟然要与这帮昌邑人陪葬?”

方才点灯的狱卒好像是聋子,不管自己如何叫嚷,就是不理会。

这古代的牢狱更黑啊,现代起码还有个律师可以会见一下,通报一下讯息。

在古代被抓进来了,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现代还有一个很长的司法程序,这古代,说明天卯时处斩,就明天卯时处斩,根本没有任何缓冲的余地。

难道自己就要这样冤死在汉代的狱中?

难道史书记载有误?

是不是后来有人代替了自己的名字,被霍光推举为帝?

还是有两个叫刘病已的人?

刘病已使劲抓着自己的头发,急躁地来回走动着,脸色发黑发青,身子颤抖不已,实在是想不明白。

他使劲捶击着墙壁,墙砖非常厚实,发出低闷的声响,震得他手阵阵发麻。

他走到牢房门前,使劲摇撼着生铁铸就的牢门门柱,大喊:“来人!来人!”声音通过过道远远传出去,声音渐弱,没人回答。传回来的声音是自己的回声。

粗大的铁门纹丝不动,只有和门柱一般粗的锁链发出咣咣的响声。

刘病已知道再喊也是徒劳,回到墙角边坐下来。

没心没肺的昌邑人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还能熟睡,发出此起彼伏的鼾声。

除了这鼾声四周一片死寂。偶尔有只老鼠从过道边溜过,发出轻微的声响。

狱卒会不会是吓唬人的?明早卯时就处斩,这也太草率了吧?

史书上记载,霍光的确将刘贺带来的二百属下全部处死了,但是没说时间。

会这么快?

刘病已胡思乱想着,由于身体忙乎这两天,十分疲倦,眼一闭,也睡着了。

传来沉闷的脚步声,他缓缓睁开眼。

过道和牢房内一片火光。过道中站着一队身披轻甲头戴盔甲手持刀剑的军士,手举着火把,照得牢房内如同白昼。

“该上路了!”一个监狱长模样的中年文官身着一件半旧的官袍,大声宣布道。

一个狱卒掏出一把黑乎乎的钥匙,往锁孔里捣鼓了几下,解开锁链。两个狱卒上前将牢房门拉开。

一个百夫长模样的军官挥了挥手。

进来两个健硕的军士,手拿粗麻绳,麻利地捆绑住一个人犯,绳索绕过人犯的脖颈,捆绑得十分结实。

两个军士负责一个人犯,捆住一个带出去一个。又进来另外两个军士,捆绑下一个。依次进行,动作利索,井然有序。

人犯们已接受了现实,没有任何抗拒和反抗。

个个面上表情麻木,动作如僵尸,俨然已是一个活死人。

这就是古代,一人身死,不祸及家人,已是万幸!

这也是为什么古代被赐死还要谢恩的原因。

因为死法也有许多种,没被五馬分尸也要谢恩的。

没有夷九族更是谢天谢地了。

“我是冤枉的!我和他们不是一起的!”刘病已叫道。

百夫长眼神颇为惊异地瞄着他,心想:“死到临头了,还叫喊什么,不懂规矩吗?按大汉律法,人犯临刑前如果有任何抗拒行为,惹怒了监斩官,监斩官可以直接更改处死的方式。还可以上报延尉,增加其他处罚比如将家属没籍为奴,甚至直接夷族。”

文官模样的中年男子盯住刘病已:“只给你一次警告,如果你胆敢再嚷一句。斩首改为五马分尸。嚷两句,夷族。”

刘病已一窒,心想:“这他妈的也太野蛮了吧!喊冤都不能喊?”

百夫长见刘病已不说话了,道:“这位是陈大人,最铁面无私、言出必行的。识相的赶紧住嘴,乖乖上路,赶早投胎,哈哈!”

文官模样的中年男子伸出枯瘦的手指捋了捋下巴上的几根枯须,瘦癯严肃的脸上露出几分得色,道:“老夫为官清廉,软硬不吃,所谓廉生明,廉生威,就是如此。”

刘病已只得任由军士捆绑自己,心里骂道:“你廉是廉了,威也威了,但是你他妈是草菅人命啊!”

官狱隔壁就是一间刑场。

数丈高的围墙将刑场与外界隔开。士兵们高举着火把,映照着青黑的天色。凌晨卯时,一切还在熟睡当中。

围墙边上,每隔不到一米就站着一个士兵,他们手持长槊,腰悬刀剑,还有数十个弓马手、骑兵,将站在刑场中间的人犯们围得铁桶一般。防范严密,插翅难逃。

紧挨着围墙,用木头搭建了一个一丈来高的架子,四角固定了四支大火把。火光很亮,燃烧的火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两个身材魁梧的刽子手扛着鬼头大刀,迈步通过简易木梯走上了行刑架。

他们身穿一件红色的衣裳,袒露出一侧发达而饱满的胸肌,结虬一般的手臂肌肉,下穿一条齐膝盖的短衣,腿部肌肉鼓鼓,大脚上蹬双黑色靴子。肩上扛着一柄硕大的鬼头刀,刀身黑不溜秋的,锋利的刀刃却发出惨人的白光。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五名狱卒拉来五辆独轮车,停在行刑架后面,准备收尸。

离行刑架数丈开外,摆放了张小桌子。中年文官端坐在桌旁。身后一个衙役举着火把照明。

一个下属手捧一本名册呈到他面前。文官面前摆放着一个小酒杯,一只酒壶,一碗豆子。一个下人站在旁边,给他斟酒。

文官慢条斯理啜饮着杯中酒,时不时拈起一粒豆子丢入口中,嚼得咯咯作响。

有人给行刑台上的两个刽子手递上了酒。一人一大碗。他们喝完将碗咣啷一扔,将鬼头刀尖朝地,竖立在行刑台上,瞪圆眼睛示意可以开始。

随着中年文官一声令下,百夫长指挥手下兵士,两人一组,将人犯押上行刑台。

人犯已经瘫软,押上台后即跪到在台上。两刽子手熟练之极。一人揪住人犯的长发,另一人手起刀落,砍瓜切菜一般,那人犯便身首异处。

收尸的衙役上台抬起尸身,拾起首级,往独轮车上一丢。

前两个军士押完一个人犯,又换后两个军士押解另一个人犯上行刑台。依次进行。

不一会儿,就执行了十几个,尸体堆满了两辆独轮车。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腥臭味。

轮到了排在刘病已面前的龚遂。两军士拖着他前往行刑台。

“俺有重要的事情禀报!”龚遂浑身发软,双膝无法直立,朝那文官颤声喊道。

“何事?”文官好整以暇,慢腾腾地饮着小酒,乜斜着一双三角眼,问眼前这个将死之人。

“昌邑王属下安乐,挟持了太后,如果杀了俺们,太后会有生命之忧!可否缓缓?”龚遂满怀期望地乞求道。

“安乐?他昨天就被五马分尸了,还要夷九族。太后无恙,你就别操这个闲心了,好好上路吧!”中年文官冷笑道,摆了摆手,示意军士赶紧将其拖走,随手拈了一粒豆子丢入嘴里,嚼了起来。

“啊?事关重大,下官请您禀报上峰,再核实核实……”龚遂被两名军士横拖在地上,仍不停的哭喊着哀求,裤裆中发出屎尿臭味,已经失禁。

两军士捂着鼻子将他拖上行刑台,交给了两名刽子手。

“龚遂匹夫!赶紧闭嘴!死则死耳,哪来那么多废话!大王真是瞎了眼,重用了你这个废物!”站在刘病已后边的傅嘉大声骂道。

刽子手手起刀落。龚遂终于安静下来。

轮到刘病已了。两名军士一左一右过来拉住刘病已。

他扭头看着两军士。年纪和自己相仿,短眉浓须,肤黑,板着脸,身上穿着轻甲,铠片发出轻响,手臂孔武有力。

此时天色尚黑,除了火把照明到的地方,都是黑魆魆的。

看来是命该如此了。

刘病已苦笑,道:“不用拉我,咱自己走。”

大踏步朝行刑台走去。

“咋回事?俺们昌邑人上路中间还杂着一个外人吗?俺们要走一起走,黄泉路上大伙有伴,干啥中间还插着一个外人呢?”傅嘉嚷道。

“是啊,俺们一起走,不分开。”其余人犯中也有人喊道。

“等等!”文官放下酒杯,瞅着傅嘉等人,阴笑一声,“着急投胎吧,好,成全了你们!”

他手指着刘病已一挥:“这个人放后,先执行了他们!”

“诺!”两年轻的小兵押着刘病已站回人犯队伍最后一排,最后一个。

傅嘉被押上行刑架。“咔嚓”一声,他也安静下来了。

接下来便如流水作业一般。“咔嚓”一个,“咔嚓”一个。两刽子手浑身大汗,身上沾满血迹。木架子底下的地上血水汇聚成流,缓慢地流向地势低处。大院里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屎尿臭味。不一会儿,五辆独轮车上就堆满了尸首。狱卒们先运走了一批。又返回来运第二批。

刘病已看到站在前排的人犯越来越少。

他眺望着遥远的东方天边,那里隐约透露出一丝鱼肚白。

晨风乍起,吹到身上令人不禁打了一个哆嗦。

四周火把的光随风抖动,地上的幢幢人影越来越稀疏。只有那么几个了。

心想,天色再亮得早,怕也是不能看到今天早上的太阳了。

即将结束短暂的穿越之旅,心中生起一股留恋。特别留恋的就是许平君。

不知道自己死后,她和她父母又将会是什么下场呢?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