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上官太后(2 / 2)

长乐宫正殿内,一个中年男子站着手持一柄短剑,架在身前一个少女的脖颈上。

少女坐在席上,稚气的脸上满是惊慌神色,尚未完全发育的身体不由自主的瑟瑟发抖着。

两人身后的榻上,还歪躺着一个醉汉,此人正是刘病已的岳父许广汉,在如此紧张的气氛中,他兀自睡得十分沉。

宫殿内外布满禁军。十多个全副武装的禁军,正举着长槊与这男子对峙。但均投鼠忌器,不敢上前。

因为,那个少女正是大汉王朝名义上的最高统治者——上官太后!

而那个中年男子,正是刘贺的亲信,被安排到长乐宫担任卫尉的安乐!

见霍光到来,霍禹神色焦急迎了上去。

霍光十分恼怒地瞪了儿子一眼,心想,你不是说都安排得十分妥当吗?怎么出这么个事呢?

原来,安乐连续几日和许广汉在宫里饮酒叙旧,每天醉得不省人事,直接睡在大殿上。霍禹安排监视他的人渐渐松懈。

昨晚半夜,安乐尿急起来小解,去厕所时,听到隔壁房中两名监视他的禁军在悄悄说话。

其中一个说道:“这些昌邑人全部都是缺心眼,死到临头了,还喝得醉醺醺的……”

安乐心里一惊,酒醒了一半。小解完他回到殿中,思来想去,明白了七七八八。

因为,昌邑王刘贺跟他们这几个亲信也商量过好几回,要除掉霍光,自己亲政。

所以,就是个傻瓜也想明白了,霍光,要先动手了!

当晚安乐无法入睡,熬到清晨,他不露声色,私藏一柄短剑,带着两个属下,要去给上官太后行礼。

往常安乐一早起来,也要去给上官太后行礼。负责保卫太后的禁军没有怀疑,只是将他的两个属下挡在外面。

安乐趁给上官太后行礼的机会,转到她身后,拔出短剑,抵到她脖颈上。

守卫救驾不及,上官太后已被他所控制。

霍禹闻讯赶到时,安乐已挟持着她来到正殿中,但禁军甲士里面三层包围着他,逃走也是不可能。

“霍光,你想谋反吗?”安乐脸色通红,嘴里喷出酒气,大声叫道。一只手揪着上官太后的衣裳,一只手紧握短剑死死抵着她的喉咙。

“安乐!把剑放下,给你一个全尸!否则,夷灭你九族!”霍光咬牙切齿地道。

“哈哈!你敢吗?太后在俺手上,俺看你们谁敢?只怕上官太后小命不保!”

“你以为挟持了太后就可以要挟老夫吗?”霍光冷笑一声,紧咬着牙,面色铁青,下令道:“禹儿,给我拿下他!”

“谁敢?不要她命了吗!”安乐脸色狰狞,将手中短剑往前一抵。

上官太后冲霍光怯生生地叫了一句“外公——”喉头突然一紧,冰凉过后感到一股热流滑落。登时说不出话来,只能用求救的眼神望着霍光。

霍禹等人犹豫着不敢上前。

霍光眼角闪过一丝不忍,但稍纵即逝。随即恢复镇定,紧咬牙,沉声道:“好外孙女,为社稷而死,死得其所!”

说完他抬起手,果断往下一斩:“给我上!违者军令处置!”

安乐大喊一声:“有一个太后与俺陪葬,俺值了!”说完扬起短剑,朝上官太后脖子上捅去。

“砰”,紧接着又是咣啷一声,安乐摇摇晃晃的,歪倒在地上。手里的短剑掉落在地。

许广汉举着一个瓷瓶,从背后狠狠砸到安乐的后脑上,登时将他击倒在地,不能动弹。

许广汉仍带几分醉意,脚步踉跄,口齿含糊不清指着地上的安乐道:“你……你这逆臣,竟敢伤害太后,老……子瞎了眼,来找你叙旧!”

上官太后脚一软,跌倒在地。霍禹等人立即过去将她扶了起来。

“快传太医!”霍光叫道。

数名甲士扑过去将安乐拖到一边,捆成了一个粽子。

忙乱一阵后,太医禀报:“太后只受了一点轻伤,无大碍。但受此惊吓,神情有些委顿,致使躯体无力,需要休息……”

“没你的事了。”霍光冷冷地道。

霍光对卧躺在床上的上官太后道:“事关重大,群臣都在等着。无论如何,你必须起来,跟我一同去宫里,宣布废除刘贺的皇帝之位!”

上官太后轻喘着气,怯弱地答道:“一切都听外公的。额这就起身……”

两名宫女上前将她扶起。

其余人等均出来回避,等太后更衣。

霍光盯着许广汉:“你就是许广汉?”

许广汉此刻酒醒了一大半。

方才他正睡得迷糊,被喧闹声吵醒,睁眼便看到安乐正持短剑抵着太后的脖子,顿时吓得魂不附体。

这可是谋反大罪,要夷九族的啊!

自己作为他的朋友,和他把酒言欢,那岂不成了他的同党?

自己这一辈子犯了几次低级错误,没想到最后一次是直接掉脑袋,甚至要灭族!

这下子他的酒就醒得差不多了,看到安乐根本没有注意到身后的自己,马上作出了一个决定。

在大事大非面前,许广汉保持了清醒的头脑。

他悄悄爬起来,举起一个瓷瓶,将毫无防备的安乐砸倒在地。

这就有了之前这一幕。

面对霍光的问话,许广汉拱手答道:“回大将军,小人正是暴室啬夫许广汉。”

“你因何在此醉醺醺的?”霍光脸色依旧不善,又问道。

许广汉知道不妙,索性扑通一声跪伏在地,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喊起来:“请大将军恕罪,小人是昌邑人,和安乐有同窗之谊,多年未见,故来与其叙旧,实不知此人竟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举,请大将军明察!”

张安世的已故兄长张贺与许广汉关系很好。张安世见此情景,低头对霍光求情道:“大将军,许广汉刚才救太后有功,可否免了其罪?”

霍光面无表情地捋了捋须,想到刚才若无许广汉奋力一击,上官太后确实就没命了。于是罢了罢手,道:“派人将他送回去,没我的批准,不准离开掖庭半步。”

“诺!”几名甲士将许广汉扶起带离大殿。

张安世想到许广汉的女婿刘病已还押在官狱中,即将处斩,既然许广汉无罪,那刘病已则更无罪。他正欲开口询问霍光时,内室传来脚步声。

上官太后头上戴着镶金禳玉的后冠,身着云纹龙织金圆领袍,外披一件珍珠缀成的短袄,脖子上缠着一条白色的纱布,面容因受到惊吓仍有几分苍白。左右各一名宫女搀扶着她,从内室走了出来。

霍光等人陪同上官太后,乘坐车驾来到未央宫。

大殿上,群臣依然坐在原位上,有内侍取来食物和水给他们吃和饮用。

刘贺已瘫软在地,脸色苍白,衣裳因流汗而湿透。没人给他送水和送食。都担心被认定为刘贺一党而遭到连累。

见上官太后在众人的簇拥下进殿,大臣们恢复正襟危坐,心里都期盼着赶紧走完这过场。

上官太后被扶到殿中正位上落座。霍光站在太后身边,朝尚书令使了个眼色。

尚书令急忙起身离座,走到殿中央,拿着早已准备好的奏章,念了起来。

奏章细数了昌邑王刘贺登基为帝以后短短二十七天内,做过的一千多件不孝及违法失德之行。

刘贺见太后进来后从地上爬了起来,听到尚书令宣读奏章,知道事情无法返回,垂头丧气的站着,等待最后的处置。

尚书令念完奏章,最后大声奏请太后下旨废除刘贺的帝位。

上官太后如一个木头人似的端坐着,听眼前这个额冠博带的官员大声念着奏章,分神想起之前安乐险些杀了自己的事,心里仍有余悸。

霍光皱眉朝她使了几个眼色,她这才回过神来,眼前大臣是向自己请旨。于是赶忙答应了一声:“准奏。”

“昌邑王刘贺还不接旨!”霍光一声断喝,吓了正垂头丧气的刘贺一跳。

“太后何故如此?朕就是再无德,也没干过那么多荒唐事啊?”刘贺摊开两手,冲殿上的上官太后辩解道。

上官太后怯生生地望向霍光。

霍光大踏步下殿,走到刘贺面前,从其腰间夺过象征天子的绶带和印玺,大声道:“你已经不是皇帝了,岂能还自称‘朕’呢?你岂止只有刚才宣读的罪行!你还指使安乐,图谋刺杀太后!光这一桩罪行就比刚才所有罪行还严重!”

刘贺一听脸色惨白,如果认定他指使安乐刺杀太后,就不仅仅是废除皇帝之位的事了。他扑通一声跪伏在地,朝上官太后哭喊道:“臣刘贺接旨。臣愚昧不明事理,不能担当汉朝的重任!”

“群臣恭送昌邑王返回府邸!”霍光一声令下,大臣们纷纷起身,由于坐得太久,有些有脚已经坐麻了,起身后活动了一番,个别年岁较大的,早有内侍过来搀扶。

霍光亲自扶着刘贺,两人走在前面,走向大殿门。群臣在身后紧跟着。

“大将军,将置本王于何地呢?”刘贺悄声问霍光。

“我已为你准备了一座府邸,你暂且先住着,待我禀报太后之后,再看安排你到哪个封地去。”霍光答道。

刘贺心想:“什么禀过太后,还不就是你自己决定。”但哪敢说出口。

出殿后群臣一直送到未央宫门口。早有车驾停放在门口。

霍光一副远送友人的样子,将刘贺扶到车驾前,突然朝他拱手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哭着说道:“大王!是您自己的行为自绝于天,臣等懦弱,不敢以自杀来谢罪。宁可有负大王您,也不能有负大汉社稷。但愿大王您以后能够保重自爱,臣等再也见不到您了!”

刘贺也只好配合地挤了几滴眼泪,一副悲凄神色,回望了一眼未央宫和群臣,满怀留恋和不舍,在几名内侍半扶半推下,坐上了车驾。

霍云带着骑兵押着刘贺的车驾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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