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上官太后(1 / 2)

过道上传来脚步声,三名狱卒挑着担子来到牢房门口,到了晚饭时候。

狱卒们不说话,将一盘盘饭菜和碗碟筷子放在地上,放下一坛酒。转身出去,锁上牢门。

“吃饱喝足了,明早卯时上路!”其中一个提醒道。

人犯们听到后顿时呼天抢地,哭喊起来,有的叫冤枉,有的说要求见霍光,还有的要求见皇帝。

刘病已心想这也来得太突然了吧,明天就上路?他跑到牢房木栅栏边上,伸手拉住这个狱卒,大声说道:“我跟他们不是一起的,我是被误抓的!”

那狱卒冷笑一声拨开他的手,大声喝道:“什么误抓?你们都不要吵嚷,刘贺已经被废了,你们都是废帝一党,犯了死罪,处斩的批文已经签发下来了。不然今天怎会给你们好酒好肉吃呢?认命吧,多吃点,吃饱了明早好上路!”

说完,几个狱卒原路走了。

众人面面相觑,有人不敢相信这处境,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是啊,作为昌邑王刘贺的亲信旧臣,刘贺当了皇帝,一人得道,本来鸡犬都要升天啊,他们本来个个都要当朝廷重臣,享不完的福,怎么才不到一个月,就成为死囚了呢?

“儿啊!我欲再和你牵黄犬出东门打猎,可得乎?”龚遂仰面哭喊。

刘病已觉得可气又可笑,这家伙喊得不是秦朝丞相李斯被处斩前的词吗?

“都是你这姓龚的老家伙出的馊主意,害了俺们大家!”一人气愤地指着他说。

“你大胆,敢这样对我说话?”龚遂诞着脸,乜斜着眼指着这人质问道。

“你少摆臭架子了,你现在不是跟俺一样,成为阶下囚了,明天俺们一块上路,说不定你还先走一步呢!俺问你,是不是你劝大王要亲政,要抓权?”

“笑话,大王当了皇帝,皇帝是九五至尊,难道不应该亲政,不应该抓权吗?难道任由朝廷大事让一个臣子说了算吗?”龚遂激动地呼喊着,双手挥舞,嘴里唾沫横飞。

“俺对皇帝的忠心天地可鉴,可表……”龚遂越说越兴奋,突然啪的一声,有人给了他一个耳刮子。

这人厉声喝道:“龚遂你就是个腐儒!迂腐之极!大王要亲政这事急得来吗?就是你每天在大王面前鼓噪,让大王抓权,才逼急了霍光,才有今天这一出!”

龚遂捂着被打疼的半边脸,盯着打他的人,咬牙道:“傅嘉你敢打俺?俺承认俺急了,可是,俺让大王安排安乐当长乐宫的卫尉这步棋总归是对了,现在安乐控制了上官太后,说不定俺们还有救!”

傅嘉苦笑:“还有救?隔壁牢房没半点声音了,已经拖出去处斩了,明早就轮到我们,安乐最多也只能保他自己。”

他继续指责龚遂道:“都是你这老东西,做你的丞相梦,还以李斯自居呢?丞相没做成,下场和李斯倒是一样的,等明早到了地下,你再做你的丞相梦吧?”

“傅嘉,你甭笑话俺!你明早也躲不过,哈哈,咱们所有人一块上路。老子不想了,喝酒,一醉方休!”龚遂跑到饭菜前,拿起一只大碗,捧着酒瓮就咕噜咕噜倒满了一碗,席地而坐,边喝边吃起来。

见他吃得挺香,其他人不由得吞咽了口水,陆续有几人也上前拿了碗喝酒,拿了筷子夹菜。其他人见状也上前纷纷吃起喝起来。

刘病已也过去端了碗酒,一大碗饭,肉菜一盘,自已坐在牢房墙壁边吃着。

昌邑人天生会喝酒,还有点没心没肺。几碗酒入肚,个个兴奋起来,忘了明早就要被砍头,三五个聚成一堆,喝酒聊天,声音又高又尖。还有几个人划起拳来,乐得一时是一时。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伙人在喝酒聚会呢!

刘病已喝了一碗酒,一大碗饭,将一盘肉菜吃得精光。倚靠在墙壁上,想着该怎么办?

薛宣如果够机灵,够义气,他应该知道再去找张彭祖,张彭祖定会找其父亲张安世帮忙斡旋。

许广汉只不过是十几年前的前昌邑旧臣,找现昌邑王的手下叙叙旧,按理也是正常不过的事情,但霍光如此忌讳,连自己作为他女婿也要处斩,说明霍光此人并不是史书上写得这么好,而是一个冷酷无情且心狠手辣的人!

但再怎么样,张安世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吧?

……

在刘病已被士兵们押走之后,薛宣并没有去养伤,而是换了套干净的衣裳,立刻朝张安世府赶去。

大门依然阴森,守卫的军士手持利槊形状可怖,薛宣寻思着守军是不会给他通报的。心想,偌大的府,不可能只有一扇院门吧。

他绕着围墙走到后院。这院落忒大,足足走了一柱香的功夫,还在侧墙边上走。沿围墙走看见其他小门,但紧闭着。他上前捶门,那门板极厚重,像铁铸一般,捶击之下虽然发出沉闷声响,但纹丝不动,也没人应声。

围墙有三丈来高,无法逾越。也看到不到院内情景。

薛宣沿墙根一直走,终于绕到后院。后院外是一条可通马车的巷道,由青砖彻成,有扇对开的大门,门前蹲着两只巨大的石狮,双目圆睁,双足抓地。数名士兵持长槊站在大门两边。

“杜县薛宣,是贵府张彭祖张公子的旧交,有要事求见,烦请通报一声!”

薛宣壮胆上前,朝守军中一个小头目模样的人抱拳作辑施礼恳求道。

守军头目斜眼瞅他,见他才不过十五六岁,身形瘦小,穿着一件短衫,脚上是双布鞋,嘴上只有一抹淡淡的胡须,脖颈处、手臂上还带着道道血痂,遂冷笑道:“哪里来的小叫花子,敢冒充公子的朋友,去,去,去!”过来就要推掇他。

“大人别推我,您进去通报一声,说杜县薛宣,公子就知道,我确有重要的人命关天的大事要禀报公子!”薛宣一边躲闪,一边大声叫道。

“大胆,敢在右将军府前喧哗,你不要命啦!”小头目脸色一沉,咣一声抽着明晃晃的佩刀。

“您别吓咱,右将军也不敢违反律令,擅自杀人吧?”薛宣索性站立不动。

“啥律令不律令的,咱们只听将军的号令。”

“你此言差矣,汉朝臣民,均要遵守律令,不要说张右将军,哪怕霍大将军也要遵守!”薛宣颇为硬气地说。

院门吱得一声缓缓打开。“哒哒哒”,一支骑兵小队从府中先出来,接着,两个御者驾着一辆由四匹高头大马拉着的车驾,从府中缓缓驶出,还有一队骑兵在后面。

门前的守军连忙站得笔直,手扶长槊行礼。

坐在车内的正是右将军张安世。

他听到了府门前的喧闹声。换往常,他根本不会理会这点小事,早就直接走了。

但此刻他准备去和霍光会面,一起召开大臣会议,宣布废除刘贺帝位,心里多少有点心神不宁。

他隐约听到薛宣说“右将军也要遵守律令,霍大将军也要遵守律令”,似乎意有所指。于是叫人停下车驾,要问个明白。

他掀起帷布,问道:“何人在此喧哗?”

小头目抱拳低头禀道:“禀右将军,这小子冒充公子的朋友,说有要事禀报公子。我赶他走,竟赖着不走,小的这就叫人将他拿下送官。”

张安世狐疑地盯着薛宣,“你有何事?跟我说说。如果无事生非,定不饶你!”

薛宣拱拳道:“大人,小的是张彭祖公子的朋友。有一位叫刘病已的朋友,也是张公子的好友,今日无缘无故被官兵抓捕,看阵势像要抓他去砍头。小人寻思着,当今大汉法令严格,任何人包括官府也不得擅权乱法,如此草菅人命,实所骇人听闻。故而斗胆想请大人出面干预,救救刘病已!”

张安世一听明白了,这是霍光的意思,控制刘贺前,先将他带来的两百多个属下一网打尽,全部处死,一个不留。

刘病已本来跟刘贺毫无关系,但他是许广汉的女婿。而许广汉已经入宫去找长乐宫卫尉安乐叙旧去了。据线人密报,两人连续两三日,在长乐宫把酒言欢,醉则同榻而眠,非常亲密。

霍光大怒,认定许广汉已投靠了安乐,属于刘贺一党,应当一并抓捕处死。

霍禹则提醒霍光,刘病已是许广汉的女婿,是否应一并处死。

霍光沉吟未置可否,霍禹遂发出了抓捕刘病已的命令。

这事对张安世来说无关紧要,他瞟了薛宣一眼,敷衍道:“你回去吧,我会处理!”

然后拉上窗帷,喝令御者继续驾车前行。

车驾在两大队骑兵的拱卫下,来到未央宫。

守卫打开宫门,大队骑兵留在宫外等候,张安世走下车驾,朝未央宫大殿走去。

殿内外四周站着数百名手持利槊、斧钺的甲士。气氛异常,弥漫着紧张与不安。

殿内,群臣端坐两侧。霍光在殿上来回踱步。他神色严肃,身材修长挺拔,浓眉大眼,面容儒雅白皙,美髯齐胸。

殿下孤零零站着一个年轻人,腰间缠一条玉制腰带,衣服上绘制着龙形图案,手腕上戴着金灿灿的饰品。他神色惊异而仓惶,左顾右盼,用诧异的语气问道:“大家这是做甚?”

又望向殿上的霍光:“大将军这是做甚?为何刚才不让朕进城,现在又不让朕回宫呢?朕乏了,要休息了。”

无人回答他。

张安世踱步进殿,来到霍光旁边的位置坐下。

“大将军,大将军——”刘贺见霍光不搭理他,又连喊他两声。

“昌邑王稍安勿躁,待会太后过来,你便知分晓。”霍光沉着脸道。

“昌邑王?大将军何故如此称呼朕,俺不是已登基为皇帝了吗?”刘贺惊问。

霍光未答。

“自即日起,你就不是皇帝了!太后有旨:昌邑王行为荒唐、举止乖张,不配当皇帝。霍光作为大将军,作为首辅,如果不行废立之事,就不配当大将军,就是大汉的罪臣!”座中田延年挺剑而起,厉声说道。

殿四周的甲士十分配合地纷纷握紧手中的利槊,朝殿中逼近一步。

刘贺面色惨白,脸上流下汗水,不敢作声。

一个身披盔甲的年轻将军走到殿门口,望着霍光,却不进殿。

霍光一怔,迈步过去。

小将附到他耳边悄声说了几句什么,霍光脸色微微一变,很快恢复正常。

他招手张安世过去,两人耳语了两句,张安世脸色也是一变。

霍光对守卫宫殿的指挥官——他的侄孙霍云下令道:“我去迎请太后,在我未回来之前,所有人——包括昌邑王——不得离开此殿半步,违者格杀无论!”

“诺!”

霍光声音很大。在偌大的宫殿内,传到了在场所有人耳中。在场人面色都是一懔。

刘贺手足无措地独自站在宫殿中央,面色惨白,后背出汗,湿了一大片。

霍光和张安世随小将霍山匆匆赶到长乐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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