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依旧堕落（2 / 2）

砖头，水泥，钢筋，这些盖起高楼大厦的元素，那一块不是饱含着这些打工人的汗水和寄托？

尤元奎在这里也算是干了很长一段时间了，工友们都对他很好，这不仅是他老实善良的性格，更多的是人们听了他供孩子读书的经历之后而深表敬佩和同情。这是他的人生故事，也是他一直以来的一份小小的底气和骄傲。

这天中午，尤元奎和往常一样从职工灶上打来了一碗清水面，拿了一个白面馒头，蹲在职工宿舍的门前正准备吃午饭。就在这个时候，他那个袖珍手机单调的铃声突然响了起来，屏幕上显示着一个陌生的号码，他拿起来试着去接听，可令他疑惑的是，电话的那头居然传来的是一个女人的冷冷的声音：

“喂，你是尤小涛的家长吗？”

“对，我是，我是他爸。”尤元奎赶紧回答。

“我是他的班主任，你管不管你家孩子了？反正我们是管不住他了，你再不管的话我们就把他开除了，你把他领回家算了！”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尤元奎的头“轰”地一下响了起来。他赶紧放下手中的碗，急忙追问到：“老师，咋回事，我家的娃他咋了？”

“你的这孩子整天在睡觉，逃课，学习成绩也很差，老师说了他又不听，给我们的教学工作带来了很大的消极影响，不行就领回家去，不要影响了这个班级……”

对方严厉又冰冷的声音犹如秋天里的冰水一样浇了尤元奎一脑袋，顿时尤元奎心口上如千斤巨石压着一般，又颤抖着声音不敢相信地问到：“老师，小涛他不是那样的学生吧？到底是啥情况啊，老师你……”

还没等尤元奎说完，吴老师打断到：“我说你们这些农村的家长也真是的，开家长会也不来，孩子的学习也不管，把孩子像放羊一样交给学校就不管了是吧？这些孩子都是有人养没人教吗？”

“对不起啊老师，我……”，尤元奎正要解释却听见对方已经挂断了电话！

听完这些话后，尤元奎整个人头晕目眩，两腿发软，一屁股就瘫坐在了地上，但他又怕别人看见他的这副模样，于是他只好又躲进了宿舍里，一边叹气一边徘徊。作为一个家庭靠山的他，吃了那么多苦都面无惧色，可是听到一直很听话的儿子这样的消息的时候，他在那杂乱不堪的宿舍里一个人悄悄地哭了……

是的，只有他自己知道当时的他有多难受，自己千辛万苦忍饥挨饿来到如此遥远的异地他乡来挣钱，为了供小涛和小璐读书，他把自己一生中二十多年的岁月都付出在了风雨中和烈日下，没想到，自己引以为傲的孩子现在却成了个这……

第二天，小璐便接到了父亲的电话，尤元奎说完之后，小璐也难过极了，看来，她这周又得去一趟城里了。

尤元奎了解不到尤小涛的真实情况，只能先把自己挣下来的钱打给小璐，小璐来县城的时候再留给小涛。

小璐来到城里之后，小涛的状态依然如旧。她并没有将尤元奎的心情告诉小涛，因为那样只会给现在的小涛增加心理负担，她甚至也不想责怪他，不知为何，小璐打心底里知道这样的结果不是小涛的错，她完全理解小涛为何会堕落至此，她也坚信：弟弟以后肯定会回归到真正优秀的自己！

天气越来越冷了，大街上的风已经逐渐有了冬天的味道。

虽然尤小涛靠着两套校服和一些旧衣裳勉强能够来保暖，但小璐看着他被冻得发青的脸还是心疼了起来，她决定给弟弟买两件像样的厚衣裳。

于是姐弟两穿过冷风，径直来到了服装店最多的街面上。他们每到一家店铺，小璐都要和老板讲下价钱，她想尽量多省些钱出来。凭借着小璐的语言水平，还真的砍下来不少钱。

经过几番辗转，最后终于给尤小涛买了一件价格便宜的厚外套和一条裤子，有了它们，这个冬天也就有了保障了，但因为钱不够，小璐无法再给小涛买新鞋。

大街上那凄冷的风依旧不停地吹着，楼山县城的天空进入了十月之后似乎就很少见过太阳了。

尤小涛被班主任警告过一次之后，他上课的状态倒是比之前好了一些，只是还远远没有达到要努力学习的地步。在他看来，这学期恐怕是不可能回到奋力拼搏的自己了。

周五，下午放学的铃声响起。尤小涛没精打采地出了教室门，正准备要往回走，这时候，好几天没说过话的黄丽突然走了过来：

“尤小涛，我们一起走走吧？”

“哦，行。”

“我看你的学习状态不是很好，你生活中遇到了什么困难吗？还是学习上有什么困难，你可以告诉我，只要你把我当朋友，我会尽力帮助你的！”

“谢谢你啊，我没什么困难，是我自己的适应能力太差，适应不了一班高压的学习氛围，所以才迷失了自我，出现了厌学的现象，整天处在了一种很郁闷很痛苦的情绪中。”

“原来是这样。”黄丽表示非常理解，于是她又微笑到，“我也有这样的情绪，只不过我的学习本来就很一般，所以我只要平时稍微跟着学一下就行，时间长了，也不会在乎什么得失，不在乎老师同学怎么看我，其实也真的没人关注我。”

“听你这么说，确实有道理啊！我的确是在乎的太多了，在乎着老师的眼光，同学的眼神，家里人的期许，朋友们的看法和村里人的议论。但这一切我又不得不去面对，这是我必须挑着的担子，无法避免，仿佛我就像是舞台上的一个演员，所有人都盯着你，哪怕你旁边还有其他演员，但你不能站在那不动，你总要跟上节奏，如果一动不动甚至演错了，那你瞬间就成了格格不入的那一个，从而被人们嘲笑和指责。”

“但我们每个人都是演员啊！大家都一样，既是演员又是观众，我们看别人的时候，根本就不会在意谁的学习多好，谁格外出色，只是偶尔谈及而已，所以你又何必有这么多的思想包袱呢？”

“你说得很对，想不到，一班的女生里面能有你这样一位谈得来的朋友。但是黄丽，你忽略了一点，那就是出身，一个人如果出身富贵之家，甚至是不贫不富的家庭，那么他的学习状况或是生活状态将很少有人去关注，他自己也不会在乎，他的生活一帆风顺，人们哪还有精力去关注他呢？所以人们最关注的就是像我这样家境贫寒的学生，在这些关注的眼神中，有善意的，也有的是恶意的，善意的关注者希望我学习优异、步步高升，而恶意的关注者则希望我学习一塌糊涂，无力改变自己的命运和贫寒的家庭。”

黄丽看着眼前一本正经的尤小涛，微笑到：“我也想不到，一班的男生里面，能有你这样一个思想独特的朋友。”

“哈哈，什么独特，只不过是生活的经历造就了人们不同的性格。实话跟你说，我肩上担子的大部分重量，主要是来自于家庭的期许和村里人的眼光，我有时候也想卸下这些担子，就彻彻底底地做一个及其普通的学生，一天除了上课就是玩闹，没有压力，不去过多在意，但我不能，我无法卸下我的担子，这是穷人家的孩子的宿命。我为何如此在意别人的关注和自己的成败得失，就是因为我出身贫寒，一个出身贫寒的人如果还曾经佩戴过光环，曾经还是人们眼里的“优秀学生”，那么这样的人将是最引人注目的。所以，我的学习遇到了问题，导致现在的我一蹶不振了，就是因为太在意，所以跌倒下去才更疼！”

“我现在算是明白了你的心情了，但还是明白得不多，我想帮助你，可见你如此复杂，我想我根本就起不了什么作用，我只希望你早日找回曾经的你，毕竟你是优秀的学生，我相信你迟早会改变现在的状态。”

“谢谢你啊，聊了这么多，我的心里也舒坦了不少。”尤小涛说到。

“对了，你借给我的那本杂志还在我这儿，忘了还你了，对不起啊，这么长时间了。”黄丽有些羞涩地说到，说着正准备从背包里取书。

“算了，不用还了，就凭你刚刚和我聊得这么投缘，那本书就送给你了，我那儿还有，你可是高一一班的女生里面第一个给我说话的人，对此我十分感激，我们以后就是好朋友了。”

“那就谢谢啊，嘿嘿，再见！”说完黄丽挥了挥手，微笑着逐渐远去了。

尤小涛站在学校门口，他在原地沉思了半晌，结果后面一声熟悉的声音响起：

“不再送送人家去吗？”

原来是萧萧和雪燕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