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难过的暑假16（1 / 2）

十来天之后，暑假终于来临了，来自农村的孩子这时候就必须回到家去，帮助家里人去干农活。

不光是小涛，就连萧萧、宝强和许明都要赶紧回家里帮助父母。他们从小到大跟着大人们吃苦也习惯了，所以这时的他们没有任何怨言。即使他们偶尔也会羡慕城里孩子，羡慕他们那轻松而奢侈的暑假，羡慕他们可以尽情地享受着青春年华，但他们知道自己和人家不一样，自己此生注定了要承受更多生活带来的种种苦楚。

回到桥洋镇的尤小涛脑子里一片昏沉，周围翻滚的热浪，头顶毒辣的太阳，街上来往的各色行人都使他有些心浮气躁，说心里话，他此刻不想在此待一秒钟。

尤世虎新开的门市部里，几个乘凉的来赶集的同村老人问到：

“小涛，你姐姐没考上大学啊？”

“没有。”他艰难地回答。

“那咋办呢？”

“只能淘汰嘛，还能怎么办，真是可惜了小璐这娃了，元奎肯定是供不起了，现在的大学生，那花费……”一旁的尤世虎一边卖着零货一边说着。

尤小涛没有再说话，他拿着世虎叔给的一瓶水几分钟后就和宝强他们坐车回家了。他知道世虎叔不是在嘲笑他家，他只是在说事实而已，毕竟有同情心的人谁也不想看到辛辛苦苦上了十几年学的小璐是这个结局。

之前说过，尤家村读书上学的孩子很少，约摸有十来个左右，大部分的年轻人都在外面打工。和小涛年龄差不多的就是文辉和金柱这一批，稍微大一些的年轻人就比较多了，他们有的已经成家，有的还是单身汉，这些人是尤家村的中坚力量，村里但凡有红白喜事，帮忙出力的就是这群人，过年时给各家各户帮忙杀猪宰羊的也是这群人。这个季节，这帮人都三五成群，分散至全国各地去挣钱了，东南西北，城市农村，高山平原，可以说四处都有他们的足迹。他们年底回来，有的挣得多，有的挣得少，有的精精光光分文没有还倒要家里老人的钱。

这次和尤元奎一起去打工的，就有两三个年轻人，其中一个年轻人叫做尤二亮。二亮爸妈去世早，就剩下他和他哥尤大亮，但这兄弟俩自古不合，两人早早地就分家单过了。这人外表看上去倒是精干，他心地善良，乐于助人，平时还爱说一些怪话，爱调侃他人。

小涛去地里干活的时候刚好遇见了他，看着脸上略微黝黑的尤二亮，小涛问到：

“二亮哥，你回来啦？”

“哦，回来了，那里太苦了我受不了，挣那个钱干啥，我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二亮显然是吃不了那里的苦，本就单独过日子的他确实也犯不着在外面拼命。

尤二亮放下了手里的锄头，很随和地和尤小涛在田埂边上找了块阴凉的地方坐了下来，六月的太阳正火辣辣地炙烤着这片黄土地。二亮疲惫地眨了眨眼睛，说到：

“小涛，你爸是个能吃苦的人，你要好好读书。”

“嗯，我知道，二亮哥。”尤小涛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接着他又问到：“你们去的那地方咋样？”

尤二亮笑了笑，拍了拍裤脚上的泥土，缓缓说到：

“那个地方叫红蒿原，海拔接近了四千米，那儿的太阳热辣辣的格外晒人，紫外线很强，风很硬，空气也很稀薄，去的所有人都被晒得黑不溜秋的了。我们刚去的时候，很多人都缺氧，你爸也是，头痛，恶心，每天还要干那么重的活，可他和我们这儿一起去的五六个人都坚持下来了，嘿，说实话他们还是厉害，我可不行，我打算回家来，种种地，砍砍柴，家里还是自由自在。”

二亮平静地望着远方，这个平日里游手好闲满嘴怪话的年轻人眼神之中居然流露出了莫名的沧桑之感，他继续说到：

“我们那个包工头也心黑，做饭的是他亲戚，那死女人每天做的饭是真难吃，她顿顿给我们下些清汤面，里面就撒些白菜叶子，你知道的，就是一点油花都没有的那种面，关键是就这大家都还得抢着吃，因为人多饭少，你不抢就没了，天气那么长，不吃一口真的熬不到黑。有几个外地的女人是真能抢，我们每次都抢不过她们。除了清水面，剩下的能吃的东西就只有硬馒头了，你爸不爱吃面，每次他都是吃点馒头喝点汤就够了。我们住得地方，嘿，那真是我住过的最破的狗窝，实在是太破了我跟你说，五六个人挤一间屋子，晚上又冷又饿，蚊虫咬的睡都睡不着。生活用水也要自己去挑，你爸很勤劳，每天早上他是起得最早的一个，天还没亮，我们都还在睡觉的时候，你爸就起来去担水了，他也不叫我们，他只是一个人默默地干那些事。现在是夏天，那地方真的待不下去，我正好回来休息休息，顺便营务一下庄稼，唉……”

听完了二亮的话，尤小涛的心里难过极了，他没有说话，只感觉眼前一片模糊，原来父亲在外面过着这样的日子，而他却一次次地让父亲失望。

是啊，父亲在家的时候就是每天早起的那个人，他闭上眼睛都可以想象到，可怜的父亲是如何在那环境恶劣的高原上艰难地熬过每一天的。

“你姐考了多少分？你爸那天知道你姐没考上之后一整天都没说一句话。”二亮扭过头来随意地问到。

“她……”

“小涛，现在可就看你的了，如果你再考不上的话，那你爸就伤透了心了。不过，考上大学太难了，估计我们这地方是出不了那样的人才，我们寨子的人就很少有人上过学，就咱们村儿这样子能出个大学生那还真就怪了，前年那双全学习那么好都只考了个三百来分儿。”

二亮叹了口气，又缓缓地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接着他拿起坐在屁股下的锄头说：

“那行吧，我先回去做饭了，你也早点回去吃饭吧。”

“好，我马上回。”

尤小涛独自一人坐在田野边上，望着远方模糊的山峦，他想起了父亲临走时那副可怜的模样。

“爸，你还好吗？”他在心里默念着。

乡村的夜晚静得出奇，没有风声，唯有淡淡的薄纱般的月光撒满了大地。劳累了一天的庄稼人早已睡下，此时没有人出来走动。远处的黑暗中，田野边的树梢上，偶尔会传来几声猫头鹰的尖锐鸣叫，这引得全村的狗嗷嗷惊起，打破了这一方沉静。

尤小涛在自己的屋子里翻开了日记，这次，他不再感慨生活，也不再去埋怨命运，而是拟定出了未来两年高中生涯的目标和计划！

他把自己和家人近几年承受的所有屈辱和嘲笑都写了出来，这些东西无疑是他发起反击的最大动力——是的，他彻底苏醒了。以前那个可恶又堕落的他已经远去，现在，他要去拿回失去的一切，自从含羞忍辱地进入高二二班的那一天起，他便思谋起了以后的路。

一个心志坚定的人，无论外界环境怎样干扰，生活如何波折，他最终都能回归于自己，向困难和失败发起反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