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 崇明岛上食河豚,人生至此最美好9(2 / 2)

但有一次他却深深伤害到了我!

那是2012年的春天,赵甲子邀请我去崇明岛吃河豚。我对吃河豚没什么兴趣,但我对崇明岛有兴趣,此时来上海近六年了,就只有崇明岛没有去过,于是欣然答应。

下午赵甲子开车带我到吴淞口码头,乘轮渡去崇明岛。那时候崇明岛与上海之间的大桥和隧道已经建好,赵甲子本可以开车带我去崇明岛,但他却选择乘轮渡的方式,他说这样比较有仪式感。

去他大爷的仪式感!

我这人有个毛病,那就是晕船,或者可能因为小时候乘船过淮河的时候,在船上调皮捣蛋掉下去了,喝了不少淮河水才被大人们救上来。打从那以后,每次乘船我总会生出一种恐惧,那就是我可能从船上掉下去,以至于在整个乘船的过程由于心理紧张会呕吐。

有没有仪式感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下船的时候,如果有一面镜子,那么镜子里的我肯定脸色煞白,因为整个轮渡过程我一直在呕吐。

赵甲子不知道我有晕船的毛病,为此感到很抱歉,我说没关系,我也好久没乘过船忘记自己还有晕船这回事。

轮渡抵达崇明岛,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岛上没什么高楼,刚出码头,便是一眼无边的油菜花田,不见半个人影。

赵甲子拿出手机拨通一个电话,说了几句挂断电话,点燃一根香烟,“我们在这等一会,一会有车来接我们。”

一根烟刚抽完,出现一辆面包车,像是从地底下钻出来的。车身的无垢比黑夜更黑,破烂得随时会散架,车内满是鱼腥味。

这就是他安排的专车……

面包车颠簸了近一个小时,直到崇明岛的最东边,停在紧挨着东海边的荒滩,下车后看到一栋孤零零的农舍建在荒滩边。

下了车,脚踩松软的泥沙,四下没有路灯,但胜在今晚月色明媚,呼吸夹带咸腥味的海风,别有一番情趣。

赵甲子说这家农家乐的老板是他朋友,做河豚的手艺是祖传的,传了有几百年,整个中国不敢说,但就上海而言这家农家乐的老板做河豚的手艺绝对是最顶级的。

听他这样介绍,不由对今晚要吃的河豚开始期待起来。

二十多分钟后,香味飘近,老板端着盘子上桌,两条小得可怜的鱼,长得奇形怪状,鼓鼓的肚子,仿佛像只受惊了的刺猬,让人望而生畏。

“春洲生荻芽,春岸飞杨花。河豚当是时,贵不数鱼虾。呵呵,北宋梅尧臣的诗,苏东坡也写过赞美河豚的诗句,不过我记不太清了。”赵甲子出口成章,掉书袋引经据典的本事一流。

说罢,他刮下一片雪白的鱼肉,入口之前还用舌头舔了一番,脸上幸福的表情生动至极。

农家乐老板见赵甲子开吃,便拿着赵甲子来时送他的酒跑到外面喝酒了,临走前说锅里还有,如果不够让赵甲子喊他加餐。

好吧,我并非一个吃货,但见赵甲子这样享受的表情,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学他用筷子夹起一块鱼肉放进口中。

我的天哪!世界上竟然有这么好吃的食物!

吃掉这两条河豚大约用了半个小时,但在我的记忆中,这半个小时仿佛有半辈子那么长。

不善饮酒的我,为了这顿河豚破戒陪赵甲子喝了一桶农家乐老板自酿的米酒。米酒入口甘甜,酒劲不大但后劲大,我俩喝得时候没什么感觉,一杯接一杯,可被海风一吹瞬间醉意上头。

“杨祁,陪我去海边走走吧!”

在吃河豚的时候我问过赵甲子多少钱一条,他说一千八,我说你不要骗我,我用手机上网查了没你说的那么贵,他说那些人工养殖的哪能跟野生的比。

想着今晚让他破费,虽有些酒醉,便答应陪他去海边走走。出农家乐的时候见老板躺在地上睡着了,不知道是不是喝醉了。

我俩借着月光漫步在海边,像是两个幽灵。

一直沉默不语的赵甲子,忽然开口说:“杨祁,你知不知道河豚有毒。野生河豚做之前要先割掉鱼眼,去鱼子和内脏,自脊背下刀,必须要把血迹清理干净,剥皮去刺,若不烧透,食者必死!”

闻言,我打了个激灵,问他:“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唉!”赵甲子叹息一声,无限哀伤地说:“杨祁,对不起,我骗了你,这个老板根本就没有我口中所说的那样传承了几百年做河豚的手艺。今晚我们吃的河豚他没有处理干净,上菜之前我见他偷偷喝过鱼汤,刚刚路过他身边的时候,你有没有注意到他双眼翻白已经死了,我们也快死了!”

听他这么说,我瞬间脸色惨白,努力去回忆躺在地上的农家乐老板,真的就像一个死人一样,一动不动也不打呼噜。

“噗噗……”

在我还没来得反应的时候,赵甲子忽然口吐白沫整个人软倒在地上,眼中含泪,虚弱的声音带着歉意说:“对不起,可能要你搭上这条命陪我一起死了……”

河豚有毒,赵甲子真的要死了!我浑身颤抖,很是孬种的大哭:“甲子哥,你不要死!呜呜呜!”

赵甲子躺在沙滩上,看着夜空的月光,脸上的表情似是解脱,喃喃道:“佛曰:受身无间者永远不死,寿长乃无间地狱大劫……杨祁,你不觉得人生活在这个世界上要经受爱恨别离,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吗?这个人间就是地狱,只有死了才能解脱……”

生于无间地狱之人,若是业报未尽,则永不会真地死去。就算是因受极苦而死,也会因地狱之风一吹,复更醒转,而再受剧苦!且地无间地狱中,众生寿命极长,造五逆罪之一者,即堕于此,一劫之间,受苦无间,故名无间地狱。

说罢,赵甲子便闭上了双眼,口中还不停吐着白沫。见赵甲子已经死去,我再也抑制不住恐惧,嚎啕大哭,呜呜咽咽地喊着:“我不要死,我还这么年轻,我不要死,我的小说还没有写完,我还没有再见我最爱的人一面,呜呜呜……”哭得差点喘不过气来。

大约哭了将近半个小时,赵甲子忽然炸尸,从地上坐了起来,笑着说:“骗你的啦!哈哈哈!”

我见赵甲子活过来了,想到之前面临死亡的恐惧,不由哭得更凶,破口大骂:“你个王八蛋神经病……”

赵甲子不以为意,点燃一根香烟,缓缓道:“人生最美好的死法,大概就是吃河豚的时候被毒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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