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既定的毁灭（2 / 2）

“这是风暴教会最后的苦修士们的修行，生活，以及安眠的地方。”

威尔士抬高了提灯，让它的光芒扩散到更远的地方，然后埃尔看见了，至少七八根同样的石柱浮现在黑暗之中。

“凡是知识，获得它们都会需要代价，一般来说，代价可能只是你的一点时间，精力。”

“但禁忌的知识则不同，它们来自世界的更深处，得到它们，往往要付出更多的代价。”

“血肉，精神，灵魂，情感，人性，都可以是代价。”

威尔士冷冷的说着这些，同时观察着埃尔的反应。

见埃尔只是认可的点点头，威尔士也就继续说道：

“嗯，很好，看来你已经自己想通了这些，这是最好的。”

“在最后一位苦修士去世前，我接管了这里，包括他们用生命记录的历史。”

“那些记录腐朽的骨与血之中的历史。”

苦修士们当初被集结到这里的使命只有一个，那就是传承禁忌的知识。

得到知识必须付出代价，而苦修士们的做法则是通过苦修的方法将需要付出的代价转化为固定的几种，以此来保护凡人脆弱的心智，历代自愿来到这里的苦修士们重复着前人的行为，传递着那些禁忌但极其重要的知识。

将自己吊在石柱上，便是休息，便是睡觉，他们时时刻刻让自己保持在一种痛苦的状态，而他们坚信这样可以让他们在死后回到主的身边，在完成了他们传递知识的使命之后。

他们深爱着他们的主，也同样深爱着世间的人们。

饱含痛苦的爱，这是风暴最原始的教义。

讲解中，威尔士带着埃尔越过一具具裹着干枯尸体的苦衣，这由粗羊毛制成的衣物，在穿着时要求苦修士在内部不得穿上任何衣物，而它会让苦修士们在夏季时酷热难耐，在冬季时又不足以御寒，还有四季不会中断的刺痒感。

这是他们在凡世受苦的证明，也是他们升入天国的荣光。

埃尔不能完全理解他们，但这些静默的尸体无疑深深震撼到了他。

威尔士停了下来，他停在了一个被干尸围了一圈又一圈的地方，所有被摆在那里的干尸都在朝拜着同一个方向——那是一根更巨大的石柱，而它似乎与这个漆黑大厅的上下完全连接在一起。

埃尔无法看清上面有什么，但他现在已经明白了，这是一个图腾，风暴教会最原始的图腾，而它又象征着他们的主。

最原始的图腾一般拥有更具象的外观，但苦修士崇拜的便是一根柱子，这难道就是他们的主？

“小埃尔，你应该知道这里象征着什么吧。”

“你真的想要知道真相吗？”

“接下来要怎么做？”埃尔变向的回答了威尔士的问题。

“跪下，然后脱掉上衣。”

埃尔马上照做，他脱掉上身的衣物，把无关的物品堆在一旁。

威尔士则从一具跪着托举着什么的干尸上取下了一件物件，执在手里。

那是一根末端有着复数刺球的苦鞭，同样是苦修士们用来修行的东西。

“背后的刺青怎么办？”埃尔问道。

“无妨，它们用的墨水同样有超凡效果，只要你没死，那个图案都不会消失。”

将苦鞭交到埃尔的手里，威尔士低声说道：

“这是你选择的苦难，用以赎偿你背负的罪。”

埃尔双手接过了苦鞭，威尔士同样面对面的跪在他的面前。

“接下来，我每说一句，苦鞭一下，语气越重，力度越大。”

“开始。”

埃尔拿起苦鞭摆好姿势，等待着威尔士。

“苦鞭的作用是将你获得知识时所将承受的代价化为皮肉之苦。”

啪。

“这种痛苦不只是鞭刑，还可能会是其他的，比如，皮开肉绽之苦，皮肉愈合之苦。”

啪。

“你知道我们的世界拥有边界，实际上，它更像是开辟在一片虚无中的空间。”

啪！

“世界建立于基石之上，基石便是真理，名为世界之基石。”

啪！！

“基石是一切之基，但不足以让生命诞生，于是有了支柱，它在虚无中开辟足以使生命生存的时间与空间，是文明的根本，名为人理之支柱。”

啪！！大力的自我鞭挞之下，埃尔不由得闷哼一声。

威尔士继续说着：

“但真理对于凡人而言无法理解，于是便诞生了帷幕，帷幕笼罩了整个世界，它遮蔽的不止外界的虚无，它同时遮蔽了人类的认知，它即是虚妄也是真实，即是保护也是束缚。”

啪！！

“但帷幕并非绝对，封闭的空间必然有出口，出口是为门扉，它是人类与真理之间的桥梁，也是连接一切的窗口，是为伟大的门扉，名为真理之门扉。”

啪！！埃尔再次闷哼一声，他在听到门扉这个概念时，就敏锐的想到了一种可能，他看向板着脸的威尔士，而对方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周围的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埃尔在剧痛中艰难的保持着跪姿，他的神志在刚才就有些模糊了，失去了方向感，感觉随时都要倒在地上。最要命的是他现在手脚冰凉，乏力到已经挥不动苦鞭了。

可能要到此为止了，这样的想法出现时，他感到背后一阵痒痛。

随后便是全身剧烈的疼痛，仿佛有什么在他的体内生长。而他的后背则传来灼烧般的疼痛，埃尔再也无法控制身形的跪倒在地上，豆大的汗水不断地滴落在地面上和血混合在一起。

皮肉愈合之苦，这同样也是种痛苦，尤其当它集中在短时间时。

威尔士看着埃尔在地上挣扎，他的手也攥紧了自己的衣摆。

一会之后，埃尔挺了过来，此时的他已经没有刚才失血过多的症状，身上的伤也完全愈合，但新生的皮肉更为稚嫩，注定会承受更多的痛苦。

没有犹豫，埃尔抓起了苦鞭，做好了准备。

威尔士看着这何其相似的一幕，不禁叹了口气。

埃尔的父亲曾经也是这个样子。

“我们的世界之所以将要崩塌，是因为支撑我们这个世界的支柱出了问题，很大的问题。”

啪！

“而我们的主，就是我们世界的支柱。”

啪！！

“它支撑这个世界太久了，不可避免的染上了疯狂。”

“而这种疯狂也与它所联系的真理有关。”

“这种疯狂便是毁灭，染上毁灭的一切，都会去毁灭自我与周围的一切。”

啪！啪！啪！

埃尔想起了之前被污染的经历，就像是你的身体准备毁灭自己，就像是在黑沙中走向毁灭的生命，就像是这个世界本身，也在走向毁灭，这都是因为它们染上了名为毁灭的疯狂。

“要想挽回一切，就是要去对抗主，对抗这个世界本身。”

“就像是你们渴望点燃这个世界，而它只是投来一眼，山峰便在他的威严下战栗。”

埃尔的瞳孔骤然放大，一股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那是惊讶，那是愤怒，更是无奈。

他终于明白了他们的理想没有辜负他们，但他们的主阻止了他们，在疯狂中要毁灭所有。

埃尔抬起头来，脸上带着笑意，那笑意中藏着一丝疯狂。

瓦尔季斯本来可以成功的，他本来可以活下来的。

埃尔狂笑起来，直到笑出了眼泪也无法停下，他没有挥鞭了，因为他此时的内心饱含痛苦，甚至胜过了刚才的所有。

“已定的毁灭不会宽恕任何人，在燃星计划失败的那一刻。”

“我们就已经失败了，这个世界的人类就已经失败了。”

威尔士怜悯的看着情绪失控的埃尔，他可以怜悯埃尔，但已经没有人可以来怜悯他自己了。

威尔士从未如此的厌恶自己，但这又如何，一切都快结束了。

康拉德也失败了，燃星也失败了。

或许从一开始，他们就无路可走。

一切都注定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