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污染(1 / 2)

我第一次下水的时候便会水了。

母亲送给我的一艘小帆船掉进了水里,当时年幼的我并不知道船最终都是要远航的。

我只想要把它带回来,带回到我的身边,带着这样的念头,我跳进了湍急的河水中,水流推动着我前进,但我和帆船间的距离没有丝毫的缩减。

在几次失之交臂后,我渐渐感到了疲乏,和隐隐约约的恐惧,那河流有着让我无法抵抗的巨力,而那高高的岸边却一直的在远离我,我第一次想到了死亡,这个我向来不太理解的词汇。

我已经忘了我的小船,只是拼命的向岸边游去,好像那里有什么东西可以让我得救。

但慢慢的,我的挣扎开始变得的无力,在冰凉的河水中,我几乎只感觉得到我的脑袋。

我一点点的沉了下去,视野也一点点的模糊了起来。

在那被水模糊的视野中,我看到一道高大的人影急速向自己靠近,我下沉的身体被什么安心的东西托住了。

是父亲,他把快沉下去的我捞了起来。

不过我突然想了起来,自己为什么要向岸边游过去。

岸边的是父亲。

父亲,他。

他看着我沉下去的。

托克的清晨很安静,只是偶尔能听到送报的邮差的自行车铃声,在这座不大的小城里,没有太多匆忙的事,港湾大道旁的普莱河也少了原有的行船,它获得了百年来少有的假期。

赤着上身的埃尔坐在床上,他的半边身子还盖着被子,他记得自己昨晚似乎做了个梦,但怎么想都想不起来。

他抬手拿起了胸前的吊坠。

三角形框住的无瞳之眼,全体由一种不知成分的金属制成。

他一直很好奇,这个吊坠上的图形是什么意思。

收回项链,他今天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托克只有一家大医院,它的主楼是栋只有三层楼高,各种设施综合在一起的建筑,和托克其它的地方一样,这里同样没有太多的人。

提着个纸袋的埃尔刚从车上下来,他要来这里看望一个人。

医院长长的走廊空空如也,除去偶尔路过的医护人员,和出来上厕所的病人,就只有像埃尔一样来看望病人的外来人员。

埃尔不出意外的遇上了自己的熟人,阿萨德,莉兹丽特的父亲。

黑眼圈还没完全褪掉的阿萨德笑着拍了拍埃尔的肩膀:

“别太有压力,人没事了就好,别想太多。”

“她已经醒了,快进去吧。”

说完,阿萨德推开了病房的门,大声对里面说道:

“嘿,女孩,瞧瞧谁来了。”

埃尔越过阿萨德,目光前移,却只看见一个棕发的背影被吓的一震。

莉兹丽特尴尬的转过身来,悄悄合拢了手中的化妆盒,把它往身后藏了藏。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子照了进来,朦胧的光影中,有着一道无限美好的剪影。

尘埃散在光中,散放的棕色长发披在肩头,女人琥珀色的眼睛好像含住了一片光,绽放着迷人的生机。

埃尔的目光最后停在了她还未画完的唇妆,看来自己来得不是时候。

“走,埃尔,我们出去。”

阿萨德嬉笑着拍了拍埃尔的肩膀,好像真的要走出去。

“爸!”

莉兹丽特好看的眉毛皱在了一起,但埃尔知道她是在生假气。

“行行行,那你还不赶紧下来,难不成还让人家埃尔喂啊?”

“爸。”

莉兹丽特无奈的瞪了一眼自己的父亲,身上却没有太大的动作,因为埃尔就在旁边坐下,她的背不由得挺直了几分。

“你怎么样了,今天。”

埃尔一边问着对方,一边将打包好的早餐和甜点拿出来放在餐桌上。

“哎哟,我这肠胃,我去找找厕所。”

阿萨德用一个很拙劣的借口离开了病房,将空间留给了两个年轻人。

埃尔默不作声帮莉兹丽特打开包装,内心则在复盘这几日的收获。

阿萨德是个很看得开的人,埃尔在这几天和莉兹丽特,自己母亲的交流中还原了当年发生的一些事情。

阿萨德退休前是一个小官员,而卢米娜拉则是邮局的文职人员。

抛开这些,阿萨德同时是个商人,在早年的跑商中积累了一些财富,后面就转型成为跨国贸易的供货商之一,他也是在那个时候认识了我的父亲,康拉德·迈尔斯,父亲在当时已经是一个小有名气的船长,最巅峰的时候,他甚至通过阿萨德的关系组建起了一个小型船队。

我记得是在我出生前不久,这支船队遭遇了一场海难,丢失了几乎所有货物之后,康拉德·迈尔斯却奇迹的把所有船员都带了回来。

因为康拉德有故意丢弃货物的嫌疑,而且保险公司请的人研究说以他当时的速度,不丢弃货物的情况下完全能够回来,于是他们只赔付了很少的一部分,最后的大头落到了康拉德和阿萨德的头上。

阿萨德直接变卖自己的公司,替康拉德还上了他的那部分,所以父亲的船直到现在也没有被卖掉。阿萨德自己混了一个小官员当着,父亲则去了海事局。

后面的事情没有一件牵扯到阿萨德,而不信教的父亲能和一位神父扯上关系,就只能和那场海难有关了。

“埃尔?”

莉兹丽特的一声呼唤将埃尔拉回了现实,坐在病床上的她看上去没有任何问题,甚至很大口的吃着自己带给她的三明治。

“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吗?”

“我只记得,和你分开后,我在那等你,然后就什么都记不得了。”

“医生也找不出什么问题,但说是最好以后都不要下潜了。”

莉兹丽特说着,声音小了下去,她还是因为这件事很愧疚,即使她不知道埃尔是怎么救的她。

埃尔用沉重的一张支票让那位老板做到了只字不提,即使他因为无证经营被带走的时候,他也没有暴露埃尔的事情。

“听医生的吧,贸然下潜还是太危险了。”

“你找到了吗?就是研究的啊之类。”

因为发现的东西太骇人了,所以埃尔告诉她下潜没多久,她就昏过去了,自己也就没做太多调查。

所以莉兹丽特还在为这件事耿耿于怀。

“没事,后面找到了,不过也无关紧要。”

至少这几天自己确定了阿萨德什么都不知道。

“我还有个检查,下午就可以出院了。”

“你去忙你的吧。”

“到时候聚个餐吧!”

“好的,是该庆祝一下。”

又聊了一会,确认莉兹丽特没有问题后,埃尔离开了医院。

原本因为莉兹丽特的奇怪情况让他紧张了好些日子,不过从卡明斯那里秘密过来的人帮他确定了一件事情,莉兹丽特没有被任何东西污染,却莫名丢失了一整段记忆。

而且这个时间也太巧了,自己但凡晚点找到她,莉兹丽特的情况都不会那么好。

是超凡现象的影响还是其它的原因,会和崩塌有关吗......

而且这个时间也太巧了,自己但凡晚点找到她,莉兹丽特的情况都会更糟糕一点。

是超凡现象的影响吗?还是......

而且。

埃尔双手放在方向盘上,自己刚才发了一会呆,他感觉自己的思维好像有些迟钝,这几天自己确实没有休息好,感觉一直在做一个噩梦,但他始终记不住那个梦的内容。

即使自己及时救下了莉兹丽特,但心中还是止不住的后怕,万一自己晚一点,就可能没有现在这样的结果了,以后遇上类似的事情,绝对不要牵连上不知情者。

嗒。

在埃尔思考时,副驾驶座前的手套箱突然掉了下来,里面装的东西也撒了一地。

这辆车也上年纪了,但母亲就是舍不得换,各种东西都老化的厉害,埃尔伸手捡东西的时候往箱子处多靠近了一点,仿佛副驾驶坐着一个人,但那里什么都没有。

不知道为什么,埃尔回头看了一眼副驾驶的位置。

一艘木制的小帆船静静地卧在副驾驶的座位上,它外表的漆已经开始老化脱落,而那微型的桅杆仿佛随时会倒下来。

自己什么时候将它带过来呢?

果然船底还是刻着自己的名字,名字?

此刻埃尔·斯托姆·迈尔斯仿佛被一道闪电击中,他回忆起了这久一直困扰着他的那个噩梦,也回忆起了有父亲身影出现的事件,以及父亲那诡异的表现。

‘岸边的是父亲,父亲,他。’

‘他看着我沉下去的。’

父亲的背影在埃尔的眼中又变得陌生了一些。

..........

如往日一般,黑色的山峰穿透云雾,扎在了同样漆黑的浅滩上,顺着它的脊背向上,有一片被人工开辟的平地。

埃尔把车停在了山道的旁的泊车处。

刚下车,入目的便是一片白色帆布组成的浪潮,木制的小型桅杆上悬挂着仅具有象征意味的白色船帆,帆下是铭刻着水手生前信息的石碑,这是托克独有的衣冠冢。

千百年来,葬身大海的水手们被安葬于此,人们相信他们的魂魄会回到这里,在这里休整,然后再次起航,他们将会在风暴的国度中永恒的远航,直到时间的尽头。

托克人同样信仰风暴,尤其是依赖海洋为生的老一辈托克人,但在内陆有着主导地位的风暴教会却在这里不受欢迎,甚至连他们的传教士都屡屡受挫,仅仅只在市中心的位置建立了一座低调的小教堂。

他们信仰的是同一位主,但却有着不同的教义。

风暴教会宣扬的是“在风暴中归于安宁。”

托克人对风暴有着自己的理解,有着被称为最原始的教义“饱含痛苦的爱”,这是埃尔至今未能理解的东西。

而由此诞生发展至今的风暴学者们,秉持的也是研究灾难,理解灾难,避免灾难的想法。

而现在,在他看来这些悠久的传统,似乎都有自己相应的来源,而这些来源的背后隐藏的就是那些遗落的历史。

他在想,那位风暴与大海的君王。

祂是否真正的存在?是否还在向这个逐渐崩塌的世界投来祂漠视的目光?

收回散发的思绪,埃尔将注意力投向了前方的墓园,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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