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黑沙（2 / 2）

“你是风暴学者，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埃尔你可能有十年没有来过这个地方了，我也差不多吧，上次来这里时它就变成了这样。”

埃尔蹲了下去，抓起一把沙子，任由它从指缝间流逝，黑中夹金的沙子很快漏的干干净净。

莉兹丽特蹲下来观察着沙子，回忆着：

“他们有懂的人来看过，说是火山喷发的影响，听说那黑色的云还会影响农作物，这种土连草都长不出来。”

“莉兹，你知道这附近有什么地方可以潜水吗？”

“啊？”

一路上埃尔的表情都很凝重，连带着莉兹丽特也很紧张，因为她总是觉得那些研究灾害的风暴学者，只要是连他们都露出了凝重的表情，就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当然不是说埃尔会带来霉运。

当然不是。

“情况很不好吗？”

莉兹丽特小心翼翼的问道。

“不不，情况比我想的还要好一些。”

在脑海中综合之前研究的一些数据，埃尔发现当整个沿海的情况都很糟糕时，托克居然还可以有船出海，并顺利返航。

因为自己以前一直都居住在托克，所以下意识的忽略了这里。

为什么老教皇会选择在这里出海，而非更靠近内陆的那几个港口。

至于黑沙，虽然它的出现很诡异，且完全违背了常识，但危害却并不大。

托克作为沿海城市，却很少受到来自狂暴洋的风暴袭击，风暴学者们从很早前就考证了不是托克山的功劳，那么矮的山，怎么可能挡住风暴？

以前自己找不到别的证据，只好不了了之，而现在埃尔却觉得自己把握住了某个关键。

他需要水下的东西来给他一些验证。

莉兹丽特最终带他到了近海的一处潜水地点，只不过来这里的基本没有游客，因为黑沙的缘故，且水中的可见度也不高，只有一些潜水爱好者会来这里。

如果你从高空俯瞰，就能发现这里沿岸的海水有着漂亮的海蓝色，唯独一个被环形岛礁包围的深蓝色海洞，有着光无法照进去的黑暗。

这种独特的样貌也是埃尔选择它的原因，它有足足200多米深的已探明深度，以及它同样被黑沙影响了。

这是一个很荒凉的沙滩，潜水的设备零零落落的被挂在一辆明显改装过的卡车内，敞开的改装车厢让它看起来有点移动商铺的样子。

商铺的老板似乎也极不靠谱，他下面套着一条花哨的沙滩裤，上半身则穿了一身很脏的正装。别说是莉兹丽特，连埃尔看到这种过于超前的打扮都皱住了眉头。

考虑到今天还没有什么风浪，气温虽然偏低但还是足够下潜，而且时间也不允许他们寻找下一个潜水的地方了。

这位老板得感谢大海的无常，不然埃尔肯定会选择其他日子，但是今天，他有点迫切的想要验证那个猜想。

将砍价的环节交给了比较擅长的莉兹丽特，埃尔转身去一旁借助树搭建的小棚换起了衣服。

换好衣服后，被埃尔用支票征服的老板便屁颠屁颠的去把他的小船开了过来。

刚上船的埃尔听到身后的声音，回头一看，同样换上了潜水服提着装备的莉兹丽特歪着头看着他。

“不是说了你不下水吗？”

“我不能让你一个人下去。”

埃尔知道对方已经下了决心，而且自己两人都有潜水证，他只好答应。

刚开始下潜的过程并不算难熬，即使这里的能见度再低，他和她都刚好能看到彼此。

下潜了有十来米后，莉兹丽特向埃尔打出手势，示意自己就到这里了。

埃尔见状也打出手势表示自己没有问题，脱离了莉兹丽特继续下潜。

透过目镜，几十米后的大海只剩下了一片深蓝，无边无际的深蓝，它们仿佛一个实体的囚笼挤压着你存在的空间，除了身体破开水流的声音，只剩下你枯燥的呼吸声，上浮的气泡是你眼睛唯一能捕捉到的动态物体。

一切都仿佛凝固，埃尔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稀释在了这无边的深蓝之中，只有不断变大的压强告诉着自己还在不断下降着，觉得差不多了，埃尔打开了自己肩上的探照灯。

他看到了嶙峋的墙，白色的珊瑚如同动物的骸骨般布满了这里的石壁，埃尔悬停在距离石壁一臂的地方，左右确认了一下，光柱扫过四周，并没有发现这里的珊瑚和别处的有什么不同，唯一不同只有它们都呈现出死亡后的白色，这让他们更像白骨。

但埃尔看到了黑沙，向上浮动的黑沙，这在没有暗流的海中是几乎不可能，而它们仿佛像是被什么东西扬起来一样。

正觉得不对时，他的心脏猛烈的抽了一下，他听到了一种高昂而短促的吟叫声，埃尔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

如果他没有记错，这很像鲸鱼的叫声，而人类是无法听到它的。

没有犹豫，埃尔赤手攥住了那个求索者吊坠，向前探出了另一只手，它离那墙壁越来越近，直到接触，然后穿过了它。

埃尔顺势向前，他整个人穿过了那似真似幻的墙壁，而现在那布满珊瑚的墙壁溃散成了无数的黑沙，而那层层叠叠的鲸歌也贯穿了他的身体。

他突然明白了这鲸歌中的情绪，不甘与悲凉。

几乎无法看到边的巨大身躯从他的前方越过，那粗糙的皮肤正在不断的剥落，在深蓝中化为黑色的沙，那条身形不断崩溃的鲸鱼不甘的挣扎着，巨大的流线型身体一点点化为螺旋状散落的黑沙。

单调而冷寂的深海中，生命不断地凋零，鲸鱼为世界献上了最后一支残忍而美丽的独舞。

“我们的世界在崩塌，埃尔。”

瓦尔季斯的那句话叠在凄惨的鲸歌中响彻在埃尔的脑海里。

你说的对，瓦尔季斯，我们的世界不仅在崩塌，它从很早就被污染了，崩塌不会只从边境开始，它会从任何的地方开始，等待没有意义，瓦尔季斯。

等待没有意义。

..........

莉兹丽特正徘徊在这附近，她在等待埃尔从下方上来，不过即使是她所在的这个深度，也几乎没有什么能见度，她只好上下左右的游动，如果一直不动的话，她会感觉自己在坠落。

虽然埃尔没有说自己是为了什么，但能陪着他到这里，感觉已经很不错了。

她被束起来的马尾静静地漂浮在她的身后，琥珀色眼睛中倒映着深蓝，她身后的黑暗中一个枯黄色的骸骨头颅浮现了出来。

莉兹丽特感觉到背后有什么碰到了自己，缓缓的回过头来，而肩上的探照灯也刚刚照到了它身上。

一颗丑陋，脸上还挂着腐肉的骷髅头颅出现在了她的视野中，而从黑暗中探出的骨手将她抓的死死的，沉默的将她向黑暗的深处拉去

莉兹丽特想要呼救却无法开口，而她的手也被骷髅骨手控制住了，她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就这么被对方拖进黑暗中。

她脸上的绝望也在绝对的黑暗中隐没。

埃尔浮出了水面，刚摘开目镜，却只看到了一脸震惊的看着自己的邋遢老板。

“那个小姑娘呢？”

埃尔也被问懵了。他左右张望，甚至扑上船去，也没能看到莉兹丽特的身影。

“完了，她没有回应我的呼叫，完了完了。”

埃尔瞬间明白了发生了什么，莉兹丽特没有回应上面的人的信号，所以他才发信让自己回来。

“她一定失去意识了，小伙子。”

“她在20米深的位置。”

说完这句，埃尔开始脱身上的装备，只留下了配重和目镜。

“你疯了！呀的你找死啊？”

时间，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每一秒莉兹丽特的生命都在流逝，水肺潜水无法下降的如此之快，只有自由潜水。

在老板的尖叫中，埃尔换好气，直接钻了下去，现在的他已经没有时间去想减压病的问题了。

很快，埃尔就到达了莉兹丽特所在的深度，但手中的电筒始终发现不了目标。

周围的一切，唯有深蓝。

拖拽自己的骷髅骨手越来越多了，但自己还能呼吸，保持呼吸，莉兹丽特在这生死一瞬保持了最后的冷静，身后的氧气瓶还可以让她支撑一会，而小臂上闪烁的红光证明，埃尔他们已经知道自己无法回应。

死者们正在拖拽着自己向死亡的国度里去，她怕埃尔来了也会被拖下去，但她同样也怕死。

很怕，这可能是最恐惧的死法吧。

“看来这是第三次见面了吧。”

周围的一切都陷入了静止，莉兹丽特甚至停止了挣扎，因为她看到了一个美丽的银发女孩，悬浮在自己的面前，她在开口说话，而自己完全听得见。

银发女孩紫色的眼睛倒映着一张震惊的脸，而她却嫣然一笑，无视了重压与水，如同一个能触碰的幻影，她继续说道：

“回到正确的历史吧，你们。”

“还有你，莉兹。”

周围原本抓住自己的骨手全部消失，包括那些瘆人的骷髅头颅。

那个银发的女孩伸出手推开了自己，莉兹丽特的意识随即断触在了一片深蓝之中。

埃尔终于看到了一丝光亮，那是莉兹丽特身上的探照灯，他不顾一切的游了过去，她的眼睛还睁着，但人毫无意识。

而她的呼吸管已经脱离了她的面部，正在不断地漏出气泡。

确认了她还活着，埃尔托举着她向上游动。

两道身影在一片深蓝中上浮，他们的身下是不断下沉的黑沙，还有沉积了千百年深沉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