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条信息【命,运】(2 / 2)

来到医院,他找到服务窗口,问检测血糖的地方,她头也不抬,随手一指,他按捺住心中升起的一丝不悦,他做过服务人员,理解这都是正常的“发泄。”于是又不动声色地问一遍,这次她给了一个比较明确的方向,只是比较明确。他顺着大概的方向走着,在途中又问别人,得到具体的方向,三楼左拐右五间,姑姑一路跟着他七弯八拐终于来到这里。这里是一座大厅,分了五个窗口,每个窗口前都有人,但是人都不多七零八落分散开来。

检测结果出来,血稠一项高得离谱,二姐打来电话情况询问情况,如实告知,二姐抱怨姑姑肯定是不按时吃药导致的这种结果,她说你等着血管堵死吧!让你天天吃你肯定是觉得好一点了就停停,不行了又赶紧吃,你这样不行!你这样不对!姑姑在电话的另一方唯唯诺诺,脸色难堪。末了,二姐嘱咐姑姑拿点儿贵的药把血稠降下去先。于是又到了拿药口,先去收费口付了钱,然后拿了药,药是便宜药,姑姑没有听姐姐的话买贵的,她似乎早就拿定了注意。因为她直接询问的是哪个最便宜。

当天下午,姑姑姑父返程回家,他照常接外甥放学。又过几日,外甥歇星期天,二姐帮他们联系了村子里的出租,到了约定的地点。他和外甥上车,车上还有几个本村人,路上闲聊,司机也加入,聊到孩子外出上学的“潮流现象”。他恍然大悟,仿佛明白了事情的一丝真相,出租车司机走南闯北,定是有很多这样的机会听说这样的事或者聊起这样的事。那定是很有乐趣的。

回到家中,家里正在拆房子,毕竟到了该结婚的年龄,城里的房咱是没有指望,家里的房子盖盖就要了父母半条命、刮了一身皮,买房,不敢想。他只好住在二姐家里,二姐的一条腿打着石膏,翘在桌子上,姑父60高龄还在灰粉场上班,姑姑忙前忙后准备午饭,两个孩子(二姐有两个儿子)窜来窜去,无法无天;家里乌烟瘴气,乱七八糟。

回到家里的第二天。姑父叫他去老院扯电线,老院子是爷爷奶奶的家,老两口早已过世,院子里有一颗梨树和核桃树,核桃树被风拦腰折断的第二年,爷爷就去世了,次年又种了一颗苹果树,如今已经开始结果了。他嗟叹往事,唏嘘不已。想起在猪场的那段时间,家里火药味滔天的那段日子,他曾来奶奶家住过一段时日,如今回想,那真是一段快乐的回忆。

踏上熟悉无比的房顶,找到电线的顶头,拉起,二姐家的小儿子睿睿也非要上来,他只好去拉他,拉上来后,由于惯性倒退几步,正欲站稳,忽然踩空,“咚”的一声,感到急速的下坠力,“嘭”的一声掉到了一张桌子上,砖块石头洋灰尘土纷纷撒下来,睿睿砸到他的身上,“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姑父急急匆匆、慌慌张张来到坑洞前,向下询望。他感觉没什么大碍,只是浑身尘土,他抱起睿睿将他递给姑父,后姑父拉起他的手出了坑洞,他看到那里因为年久失修,薄如蝉翼;四周向下凹陷,露出黄土泥和干草。他发觉右手腕刺痛,抬起胳膊来看到那里有几道划痕,像是猛兽撕咬,血淋淋。他面无表情,心中却波涛汹涌,在那一瞬间,他想明白一些事情。他认为这是爷爷奶奶在显灵。

早些年的时候,他被命运束缚,一直想明白其中的含义,他为此感到苦恼,时间可以追溯到上初中的那会儿,那段时间他染上和“梦姑幽会”的习惯,那时她还有眼睛,并且他发现,只要当天晚上遇见她,第二天一定就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因此那时的他认为命运是可以被影响的,是可以改变的!后来得到更深的见解,“命”是定数,“运”是变数。“命”为一生之所归,“运”是一生之历程。而今天的事情给他当头一喝!当命运合而为一向你袭来的时候,你又怎么可能躲得过呢?

右手的划痕痊愈后,留下一道伤疤,伤疤呈翅膀形状,我盯着它感到惊惧,细思极恐,像是某种启示,它与我左手的“蚊子疤”完美的契合,仿佛破茧成蝶的全新“蝴蝶疤”。只需双手合并,我便能破茧成蝶!这给予了我前所未有的信心和无与伦比的希望!

碍于二姐伤势并未痊愈,因此他必须再看护涵涵一个星期,在这种形势下,他别无选择。当然,换作以前,他或许不会这样认为。和往常一样,接送涵涵上学、回来做饭、辅导作业。大概第10天的时候,他被他搞得看到作业就头疼,不是作业本身,而是他,他为他讲解题目的时候试图引导他,可他什么都不想知道,只想知道最后的答案,或是假装明白,嗯呐嗯呐。一旦碰到类似的问题,还是不懂,明明套用的是一样的逻辑,只是换了外表。他再讲,懂了,再做,不会!他感到崩溃!体会到二姐的不易,她白天还要上一天班,回来干与他同样的工作。而他歇了一白天只需做饭和辅导作业,这才仅仅坚持了10天就感到了疲惫,这一刻,他终于体会到二姐买房的、更为深层的含义。

苦苦坚持完这一星期,二姐不得不提前结束她在家休养的“惬意”时光,继续她十几年如一日的风雨历程。

他再度踏上了去东北的路程,走之前与亮哥通了电话商榷了具体事宜。19:30分,他看着玻璃窗外倏尔闪过的灯光,犹如华丽的电影胶片,黑黑白白,明明暗暗,光影游掠,最后是白茫茫的一片,窗外仿佛下起了雪,他站在白茫茫的世界里,充满了恐惧,这一刻,他空虚,他害怕,他退缩。此刻他除了这些,竟一无所有。

3月14号,他到达了目的地,亮哥骑着电三轮来接他,适逢集市,集市上的商品五花八门,琳琅满目,炸油条,炸麻花,小鸡小鸭,公鸡母鸡,棉花被褥,绿甜瓜,白甜瓜,殷红的樱桃,鲜红的西瓜;韭菜萝卜,土豆青椒西红柿,榨菜咸菜水果罐头,泥鳅蛤蜊扇贝,鳝鱼鲅鱼草鱼,甚至还有一只老鳖,老鳖闭目养神,忘却自我。亮哥想要这只老鳖,回家炖肉,被他拒绝。一位大叔推着一车菠菜在集市上穿行,造成人流向两边挤的情形,他踮着脚,侧身,让车通过,不知谁踩了他一脚,却不想理会,在这种氛围里,他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依赖感,别说踩他,就算打他,他也不会还手,他陶醉,他沉迷,他迷恋。亮哥在不到10米的路程与10个人打了招呼,这给他一种亮哥认识这里所有人的“错觉”,也间接的让他有了喜欢这里所有人的感觉。多有礼貌啊!他们浑身散发着亲密的气味,让他无忧无虑地吐露心间的秘密,让他自由的驰骋在这片神秘的乐园。他张开翅膀,漫步云端;躺在云彩上,与鸟儿嬉戏,他抬头张望,突然看到一只老鳖,好像在哪儿见过,一个闪光,他猛地记起,在那个海鲜摊位前,他见过它。他恍惚间看到它向他爬过去,慢悠悠地爬过来,它铜铃般的眼镜盯着他,盯着他,他越来越大,越来越大,他的眼睛流出了眼泪,眼前迷雾浓重,他好像看到亮哥的母亲朝他走来,她的手里提着那只老鳖,她向他招手,不,是向我们招手,我们跟着走,来到一家饭店,亮哥的母亲把那只老鳖提到了厨房,跟一位头戴白色高帽的人商量着什么。老鳖扭过头来看‘我’,它伸出脖子,1寸,2寸,1米,2米,它的脖子缠到‘我’的身上,张开血盆大嘴就要朝着‘我’咬下来。

“喂!”

“醒醒!”

“醒醒!”

“快醒醒!”

他的手腕隐隐作痛,一突一突像心跳。然后他听到有人叫他,声音由小变大,仿佛从远处传来,越来越响,越来越响……

“醒醒!!”

突然一声巨大的声音在他耳畔炸开!他抖擞了一下身子,像是灵魂归窍,他看到亮哥不解的眼神,他看着桌前的菜,猪肉炖粉条,豆角炒肉,酸菜粉条,豆角榨菜,炸蘑菇,糖醋里脊,一瓶裕井,还有一只老瞥,它肚皮朝天,尾巴朝他,眼睛,它没了眼睛,那里空空如也,只有空洞洞的窟窿,吹着阴森的寒风,他感到血液沸腾,急速流动,胃液上翻,急欲呕吐。他的奶奶不吃肉,血脉觉醒于灵魂深处,血液暗藏着的基因原来不是消失了,而是等着合适的契机被激发,一旦被激发,你就会感受到血脉的力量!那是不可反抗的、那是巨大的、那是烙印天地之间的。最起码,在那一刻,他感受到他全身的血液都在抗拒!连带着所有动物的肉,他看到它们全部活了过来!飞到了天上!钻进了海里!走回到了陆地;他看到它们死之前的恐惧,愤怒,不甘!仇恨!化成白色气体充斥在空气中,参与人们的呼吸系统,它们被人类吸收,形成“因果因子”,然后再呼出来进入其他人的体内,又纠缠着这个人本身的一些“因果”,它们互相传播,他们互相羁绊,看似无关,却千丝万缕!所谓天道轮回、因果循环竟然是以这种方式——通过空气传播的!他突然领悟到为什么我们需要不停地呼吸,呼吸,呼吸!在母胎的时候,我们就开始呼吸,呼吸,呼吸!!直到死之前的最后一口气,我们都还在呼吸,呼吸,呼吸!!!他出了饭店,示意亮哥不用跟来,等到好一些,他返回饭桌,直到离场,他只吃了几口菜。回到家,他匆匆洗漱,用一口水涮了涮口腔后便打算休息,这一天,赶紧结束吧,他想,他看到了他不该看到的东西!第二天醒来,当他试图再看到那些白色气体时,却再也看不到了。

亮哥因为白吉馍生意不景气,便撂了这摊子活,现在出去另找活儿干了,很多厂子因为近几年环境治理和占地成本的考虑,大部分都搬来了这里——左左县。这里尽管地广人稀,但还是有不少“闲人”。这些厂子大多来自外地,分公司居多,各厂以先来者身份,瞄准这里地大物博、人烟稀少、环境治理松懈、工作资源紧缺的先天条件,压榨人工费,从而赚取更多的利润。

3月19号,他正式开启了“故事计划”。初次尝试写作,一瞬间千头万绪,内心波澜壮阔,却白茫茫一片。他自认为此“书”一出,必然一炮而红,注定受千万万人追捧,成为90后个中翘楚、凤毛麟角般的存在。然而现在的他迟迟写不出来一个字,他的空穴来风般的信心开始瓦解,他构建的美好世界开始崩塌,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焦虑,他双手摩擦头发,头发掉了大把,还蹭得一手油腻;头皮是腐朽的味道,百会穴突突突像是有只蛤蟆困在里面。在那一瞬间,他穿越了过去现在未来,他,无数个他,被时间分割成不同时间段的他,上一秒的他,这一秒的他,下一秒的他,0.1秒前的他,00000000.1秒后的他,都在鄙视和嘲笑现在的他,有那么一倏,他忽然间致郁,但被他提前察觉,他下意识地后仰,想逃离致郁的范围——所有的他,因为时间先后,有的前倾逃离,有的后仰框入——有的正在前倾,有的正在后仰,因为分得太过仔细,时间与时间碎片构成了重重残影。

“他的世界突然变黑了,这个世界好像也安静了,犹豫了这么长时间,也终于没比现在更好的了。”

写下这段话后,他,无数个镜子碎片般的他,它们都像受到磁力的小钉子,往同一个方向聚拢,空间留下无数残影,像扇子合拢、孔雀收屏,“啪”的一声,碎片散去,万法归一。

“只有行进才能打破疑虑、战胜恐惧,就连宇宙,也在行进着,否则,宇宙也会迷失在自己创造的世界里。”

但他最终还是败下阵来,就在3天后,他为了理清故事后续发展和一些细节不得不返回重看是否偏离了预设的轨道,结果这一看他顿时心灰意冷,“驴唇不对马嘴、前言不搭后语”!他的焦灼感像火苗忽地升腾起来,灼烧着他的脾胃胆,心肝肺。

亮哥外出找工,带走了钥匙,他多次想出去走走释放一下压抑的心情,可是,锁了门,他就回不来;不锁门,怕被盗。他陷入了两难境地,现在回去就得面对现实——他坐在电脑前,一个字都写不出、对那个凳子都感到恐惧的现实。那一刻,成万倍的孤独像毒蛇一样向他袭来,躲避不得,抓不得,它们像泥鳅,滑腻腻,光溜溜。他突然想看到另一个人,一个除了他的人,不用和他说话,看着他就可以,他强烈地感受到他迫切地需要发泄这种想法,它们就像心头有千万只蚂蚁爬过,痒痒的让人欲罢不能。他深切地体会到母亲三更半夜等待父亲的焦虑和担心,那不仅是爱情,还有她的恐惧无助以及可怜!作为一个女人能做的只能是在家里坐着等着为自己的丈夫走夜路到现在都没回来而提心吊胆。现在的他,好比母亲,他担心亮哥不回来了,永远都不回来了,那时他该怎么办?现在他又能做什么?他只能在家里坐以待毙罢了。

亮哥终于回来时,他还是没有写出一个字;他看到亮哥时,所有的焦虑和不安烟消云散;他跟他说话时,所有的恐惧一扫而空。他敏锐地发现亮哥的眼神里闪过一丝蔑视和厌恶——尽管他用余光看他,但还是被他敏感地捕捉到。

又过2天,亮哥的大哥也加入了找工作的行列,一天回来,他们满身的酒味,他因为迟迟憋不出一个字来正感到无比的恐慌,亮哥鄙夷的眼神不再加以掩饰,他轻易的读懂,那是厌恶。他的大哥在一旁看着,他没来由地感到一些羞耻,赤裸裸。

白天,他又陷入困境。只剩他一个人时,千万焦灼在千亿倍的显微镜下放大;亿万蝌蚪在脾胃胆里暴躁地爬来爬去。他去院子里寻找灵感、放飞自我。一株粉色的樱桃花在风中摇摆,待到风平浪静,一只白色的蝴蝶停留在上面,几束阳光洒下来,铺在它的身上,穿过它薄薄的翅膀,神秘而非凡。真理永远保持缄默,尽管它什么都不说。他盯着粉色的樱桃花陷入了奇妙的遐想,它们没有意识,从而安静;它们安静,从而没有烦恼;它们没有烦恼,从而通透;它们通透,从而如一;它们如一,从而……

他回到屋子里去,整理好心情,深知到了如今这种地步,只有自己帮得了自己,他重新架构,理清思路,把每个人物以及引发事件写在本子上,学习着人物和事件的关系,心中勾勒着故事的结构,他得到一些经验,心中困惑渐渐减少,焦虑感和恐惧感也随之消除。他写下大概1千字,感觉比前面好很多,心中渐渐明朗,干劲随之上涨,可说归说,时间一天天过去,他还是难以启齿找亮哥要大门的钥匙,院子的狭小空间已然满足不了他的探索欲望,这个院子的边边角角已被他统统扫过,他发现了硕大的蜘蛛网上有一只腐烂的鸟儿尸体;他发现一根不知什么生物的骨头;他发现一些开得无比鲜艳的花朵;他发现一些腐烂的茄子和丝瓜瓤。他的内心深处,还是渴望着亮哥能明白他的痛楚,可以体会到他如今的处境是多么的痛苦。看看他吧,他被折磨得不像个人样,他已经连续一个月吃的大米饭和土豆,他想吃一顿面条啊,他想出去,去他目光所能掠过这座院子的地方,他羡慕着天上的鸟儿地上的蚂蚁,他望着天上的几朵棉花云,用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裂缝崩开,出了血。他想象着地下6000公里,海底10000米,东莱岛的不化蝉衣,昆仑山的天外遗迹,还有许多人类未能涉足之地,是否埋藏着一切答案的秘密。他继续忍受着这些折磨,地上无人和他交谈,于是他只好想着天上的事情;无人关心他,他却关心着宇宙中的那只眼睛,他关心着地上的那只蚂蚁,他关心着地球上如他这般的人。也许,在一个午后,你正背着书包刚吃过午饭的你抹抹嘴唇上的油渍与妈妈说再见阳光照在你微微转身的身上却没有照进你心里尽管你沐浴着阳光看起来神圣非凡。

又浑浑噩噩几天,恰逢集市,亮哥叫着他去赶集,他看着集市上的小柿子和绿甜瓜垂涎三尺,他猛咽着口水,想象着“酱爆”的场面;他看到辣椒、大枣、银耳、粉丝、白米、绿豆、百合,津液生出,想象中做好了绿豆百合米汤和凉拌银耳粉丝的场景。街上熙熙攘攘,他晃晃悠悠,在太阳底下,他像个幽灵——亮哥短短的影子贴在道路上,他长长的影子虚浮的飘在道路上。他跟在亮哥后面,像儿子跟着父亲,有所求但又不敢开口。

他们来到一家面馆,写着灰灰正宗板面,他不知道是不是正宗,他只知道吃完了一碗还想再来一碗,但他到底没有开口。只是默默地把汤喝完。吃完面,亮哥去买了两只小鸡,一公一母,一黄一白,公鸡略大,母鸡稍小。同样的毛茸茸,一般的可爱。

亮哥第二天出门前把钥匙交付于他,说是要去大哥家住两天,并托他照顾两只小鸡。白天他把小鸡放出来在院子里自由活动,它们欢跳着走来走去觅食吃,像两只快乐的精灵;到了晚上,他把它们放在箱子里,搬到屋里来,它们立着睡觉,像两只小猫头鹰。而他,也终于有了实质性的自由,他迫不及待地关上门,锁上,带上钥匙,驰骋于心心念念的白色大道。他漫无目的地走,看着路两旁的风景,一旁民宅,一边玉米地,成片的玉米地,房屋在一广场处断开,玉米地依旧一片连着一片,一段路上晒着干猪粪,散发着干热的臭味,臭味里面居然夹杂着一股清香,这显得有些亲切。柳树丝绦飘扬,鸟儿歌喉啁啾。人们在地里莳弄杂草,有人在路上扬洒干粪。他走过一条斜坡,走过一个车站,走过几条街,它们所代表的的文化内涵皆不相同,每条街之间,每个村落里面,都有着高超的技艺和隐没的人才。他胡思乱想着,抬头一看,竟接近了那家面馆,索性吃碗面,上一次囫囵生咽,只觉管饱,这次吃便细了很多,它的汤是酱油般的黑色,略淡,稍带一些黄色,有肉汤的味道,格外鲜美;面条滑溜有嚼劲,力道恰到好处,不入口即化,但也不甚难嚼,辣椒虽然红艳艳,经油炸过,却也不辣,咂一口辣椒,辣椒油滋到嘴里,香气铺满,辣椒籽粘在舌头上,充斥着整个嘴巴。就连一碗面,都有千万种口味,这个有一绝,那个有一绝,你有特色,我也有特色,你传承千年,我古法秘制。作为食客,想那么多干嘛?他又胡思乱想了,他急忙拉回现实,脑袋立时变得混乱,像是进了一团白雾。可这碗面,的确好吃的有些过分呀,这里面藏着什么秘密呢?回家的路上,他看到墙上的张天爱,感到一些意外,在这较为冷清的地方,居然可以看到认识的明星,有一些奇妙,也有一些不可置信。白色的槐花随着微风飘舞,落在他的头上,掠过一阵清香,落到地上,点缀了了无生趣的冷洋灰地板,它们像白色的小精灵蹦蹦跳跳,热闹了孤独的墙角一隅。几米阳光和煦地照在他的脸上,他不禁抬头,闭着眼睛感受阳光的宠爱,柳树柔软的枝芽触摸他的脸旁,这煞好的风景被3个蓝色的垃圾桶侵入,瞬间破坏了氛围,从这里开始,每20米便有3个垃圾桶,它们或颜色统一,或颜色各异,尽不相同。在一面向阳的墙上,贴着“垃圾五指分类法”,近年来中国大搞垃圾分类,在别的地方,他便没有见过这“五指分类法”。放眼整个左左县,在这穷乡僻壤小村庄,居然可以看到上面的政策落实,这无疑让他对这个小小村庄起了敬畏之心。眼看到家,他抽离虚幻,进入现实,思维的丝丝缕缕塞回他的大脑深处,于是脑袋瓜子破了一个洞,使劲往里灌凉风。他头疼欲裂,感觉身体的能量急速消耗,刚才吃完的面条,变成无用的胡说八道,最后又变成一股屁随风飘散。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他没有出过门,没有吃过面条,他就在这里。一直在这里,对着电脑发呆,电脑闪着白光,犹如鹅毛大雪,白茫茫一片。他迷失在里面。他痛苦地爬到桌子上捂着肚子,大米没有了,菜没有了,钱没有了,亮哥已经三四天没有回来,就在昨夜,那只小母鸡死了,全身僵硬;公鸡守在身旁闷闷不乐,不吃不喝,身子颤颤巍巍,双腿发抖打哆,它屁股坐在地上,支撑着软绵绵的身子,短小的鸡喙发出凄厉的叫声,声声悲声声泣,他的耳朵打长鸣,小公鸡鸣啼不止!它的眼睛缓慢的闭上,一串晶莹的泪珠挂在眼睑旁!它的身体渐渐变得安静,渐渐地倒下,渐渐地冰冷。最后只剩下两具冰冷的尸体。他恍惚看到它们比翼双飞,飞向了温暖的天堂,那里什么都有,去吧,飞吧,走吧,那里什么都有……他想着自己也长出了翅膀,飞呀飞呀,飞呀飞呀,却怎么也飞不高,“噗通”摔在了地上,他惊醒,发觉肚子咕咕直叫,他必须想办法借钱弄袋米回来。他真是可怜,可悲,可恨,可叹。

再次走到这条街上,拖着沉重的身子,思维变得拖泥带水,这项极耗体力的“运动”终于不能施展,可他的双眼也变得空洞,犹如行尸走肉,墙上的张天爱也变得暗哑无光。他像是一条鲇鱼扭动着身子摩擦着地面到了镇上,找到卖大米的店面,门口停着一辆电三轮,好像在哪儿见过。一抬眼,忽然看到亮哥,一擦眼,他就站在卖大米的门口前。他忽地记起那辆电三轮为何觉得眼熟。他看着他,面无表情,忽然咧嘴一笑,他咧开嘴角也是一笑。

“我买袋米,家里没米了吧?”

“没……没了。”

“老板,要袋米。”

“想要什么样的?盘锦的?”

“那就盘锦的。”

“你说的真是,赶巧,上午刚从盘锦拉回来的。”

“好嘞,多少?”

“120。”

“中。”

“等等……‘我’来,‘我’来付……”

他打断亮哥掏钱的动作,扫了微信,亮哥微微一怔,把钱塞回兜里,转身又去买了一袋子土豆,新出的土豆个大结实,透着清香——毫不夸张地说,它们一个个长得就像裸体的小胖娃娃,白净可爱,透着沁入心脾的奶香。亮哥半道又买了点田螺,因为挨着大连,这里的海鲜类货物丰富,价格便宜,一大袋子田螺,仅仅10块钱不到。回家泡了半个小时,然后洗净祛沙,钳尾,腌制、老干妈翻炒,香味顿时扑出来,随即充斥了整个屋子;盘锦大米果然名不虚传,尚在蒸锅,米香就溢出来,与爆炒田螺混合,他们还没开吃,却已经在半空大快朵颐。他洗净土豆,切块切条,蒜瓣干辣椒煸锅,翻炒,酱油,醋,葱花,盐,铺,撒,点,倒,盛,出锅,上桌,吃到实物时,才能领略盘锦大米的特点,粒粒分明,颗颗饱满,吃到嘴里有劲却恰到好处,米饭晶莹剔透,恰似珍珠。米香浓郁,简直身临其境,黄灿灿的稻田在你身边,走过稻田,微风吹拂,撩拨你的裤腿。调皮好似小屁孩,竟想与你玩耍;碗中稻田如海,米如小鱼,一翻一跃,平易近人。吃罢米饭,开动田螺,牙签挑出,接到嘴中,牙齿搅动,嫩弹爽滑,布林布林,鲜美至极。“酒”足饭饱,肚子微微腆起,心中荡漾,充满有趣物质;蹦蹦跳跳,隔阂无处可去,离家出走,烟消云散。最先这么感受到的,是神秘的第六感,他与亮哥均从碗中抬起头,恰巧眼睛对眼睛,两弯月牙儿,碰个满怀。

就这样,两个月的时间悄然从指间滑走,不留痕迹,自觉叨扰许久,生离去之心,挥手作别,车站相送。晚11点40的火车左等右等却始终不到,自觉火车晚点,不以为意;又过10分钟,感觉不对劲,于是拿出车票对照,一看原来是明晚车票,并非今天。心中升起一丝狡黠,仿佛可以因为多留一会儿而窃喜。可是,他必须要走了。他看着亮哥,既期望着他能说些什么,却又立即转身拿着车票去改签,退票,不行,最后只能上车补票。他坐在3个人之间,其中一人趴在桌子上酣睡,他只好坐仰着,侧头,望着窗外稀稀疏疏、七零八落的昏暗灯光,心中升起一种难挨的压抑和悲伤,像秋天的落叶、冬天的凛冽寒风,叶子随风飘荡,不知飘向那个季节。窗外猛地一暗,他失去了所有想象和欲望。

他本意回家小住一月,离开前已完稿3万字左右,再补上3万字,差不多可以收尾。回到家,家中旧房屋已拆平,开始起台,一家子只好暂住老院。近两个月的“社会脱离”让他变得冷静异常,缺乏同情心,本就腊月出生的他天生冷淡,这种情况让他“雪上加霜”,总体看下来,就是过于木讷,反射弧过长,其实他根本没有在听人家讲什么,或者说不在乎,他完全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这种状态对于写故事来说本是极好的,奈何对方是他的父母,他们认为他脑袋出了问题,他们嫌他待在家里没有工作而丢人现眼。母亲极力排斥他,用仿佛做了斜眼手术的眼睛仇恨般地盯着他,他被这眼神刺激的强制抽离这种奇异的状态,回归现实中的世界来,去适应所谓的正常世界,相应的,他开始变得在乎别人的看法,内心极其敏感脆弱,何况对方是他的父母,他如实相告请求,求在家里容他1个月,1个月后他自然会出去找工作,母亲因他刚回家时的“精神病表现”极力排外;她仿佛被吓破胆的兔子蹦蹦跳跳、四下“咬人”,宣泄着她的不易不安以及对他岌岌可危的未来的100个不放心。家里这样的环境是绝对不可能待下去的,于是乎,他一狠心“离家出走”,这样的家,不留也罢!窘迫的是,他并没有离开家的资本,他没有钱,面对租房事宜、吃喝拉撒的基本需求,毫无办法。只好拉下脸来再次借钱,再次回到曾经租房的村子里,只叹时光荏苒,人物唏嘘,一切仿佛都没有变,一切仿佛又都变了。

找到房子,收拾妥当,自己像个经商失败的、全部破产的、只好回到老地方从头再来的Loser。尽管他没有真实的经历过,但他不能忽略这真切存在的挫败感!他只好拼命找兼职的工作,上午到2点、下午5点往后的,这样中间有3个小时可以写作。按着心中的设想,找了3天左右找到合适的,一个中午11点到下午1点的麻辣烫,中午管饭;一个晚7点到10点的骨头馆,不管晚饭。两家均为一小时12块钱左右。就这样坚持了短短一个星期,创作和金钱难以平衡。尽管一天只工作5个小时,可他还是小觑了创作所耗费的精力,加之骨头馆他并没有混得开,只做了1个星期,因为性格直来直去得罪了某些人而被“婉拒”。起初他并没有察觉,原话是这样的:这几天不忙,你不要来了,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吧。不得不承认这句话的一语双关。但他当时确实觉得好意的成分居多,婉拒的意思较为薄弱,再加上他兼职的身份,这猜想好像也能对得上。要不是他前天和一位00后主管拌了几句嘴,他是绝对不会想到“婉拒”这层意思上的。但出于不甘和想确认一下,他还是回了一句:那我什么时候去?明天可以吗?给他的回复是:呵呵哒。看到呵呵哒,他只好苦笑哈哈哈。

其实这有利于他的创作,这样他就有一下午和一晚上的时间,可事与愿违,在同一个环境下他习惯了做某件事以后很难再做其它的事情,这间出租屋里,他已经习惯了荒废时间、不学无术;让他安静下来、挖空脑袋写作,还是觉得痛苦万分,全身的肌肉记忆、细胞记忆都在全力抗拒。他难以拿起笔,只能拿得动手机和电脑,大脑只能承载游戏娱乐的荒淫消耗,“玩物丧志”的他再次折服于老祖宗的智慧!

丧!——它会改变大脑的构造,在大脑深处控制大脑分泌某种物质,这种物质暂且叫丧物质,丧物质唾手可得,大脑无需消耗也乐意偷懒,丧物质抑制奋斗物质的分泌,让你产生抗拒心理,从大脑深处乃至灵魂深处让你喜欢丧,讨厌奋斗。每当你拿起手机,大脑就会分泌欢乐;每当你拿起书本,大脑就会分泌痛苦。欢乐,痛苦,欢乐,痛苦,欢乐,痛苦!它们是否交换了位置?痛苦,欢乐,痛苦,欢乐,痛苦,欢乐!我们是否本末倒置?

为了摆脱困境,他只好舍弃旧的,物色新的,好在500米开外有一家肯德基,于是他背上电脑去了肯德基,换了环境,强制性地进入创作状态,大脑表现出强烈的不适应性,它用尽全力和他对着干,此刻他突然想到人工智能,继而想到《机械公敌》的可预见性并非空穴来风,大脑确实是他的,可它不受他的控制,它可以生出另一种陌生的意识与他作对;它形成一个透明状的人形物体,时刻伺机而动,它与你长得一模一样,它了解你的所有缺点,它下手一针见血、百发百中!而你必须打败它!拯救他的还是欢乐!只不过是痛苦之下的、生生从脑子里挖出来的欢乐!他看着自己打出来的每一个字,他读着属于自己的故事,他感到满足、感到自豪、感到骄傲。他真正的感到什么叫欢乐!它与众不同、光彩夺目;这让他上瘾,于他有所美好的追求而憧憬未来的美好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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